叫老太太瞧了便是恨铁不成钢,拿指头点她脑门叹气。
阿瑜不乐地哼了哼,抆抆手,漱了口道:“不理你们了!”
阿瑜气呼呼地走了,留下大长公主的老爷子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他们都老了,所求的也不多,阿瑜是他们最大的指望了,怎么能事事不精心呢?
不说大长公主,便是国公爷,一眼便感知到,阿瑜就是他们家的孩子。
她长得与程逡之不算很像,反而更像她的生母一些。而梅家出美人啊,一些艳绝京城的女人都出自他家,阿瑜长得像梅氏一点也不亏。
只是熟悉程逡之的人便能一眼瞧出,阿瑜的眉眼,还是更像她爹爹,一样的黑白分明,单纯舒朗,眼形更加圆润一些,看着别人的时候既认真又精神,而眉宇间那股清雅的感觉更是如出一辙。
国公爷每次瞧自家小孙女儿,都觉着像是在看儿子。他这心里头便不好受啊!
好在儿子还留了个阿瑜给他,让他这半截入土的人,心里变得愈发踏实开阔起来,有时看看天空,都觉得为这孩子,自己也能再多活个十多年!
阿瑜出了院子,却往凉亭那头走,远远便见程卓玉婷婷立在那头,纤纤玉指执纨扇,对她浅笑。
阿瑜对这个姐姐,其实并不喜欢。
因为爹爹只有她一个女儿,可这个姐姐却一向有意无意地,当着她的面提她的父亲,还含着仰慕和亲密叫爹爹。
故而阿瑜很难给她甚么好脸色看。
她就是很幼稚,想的事体也不够纯熟。
若是蔺叔叔在,大约会教导她两句,让她不要心思这么敏感,给人叫两句而已,又不是真的把爹给程卓玉分去了,这种时候要淡定藏拙才是真。
可是阿瑜就是生气!
她对旁人的情绪,把握得还是很准的。
处个几日就知道了,程卓玉其实也不喜欢她,细细想来,她的到来,也许确实给了程卓玉难堪罢。
可她自己也不想的啊,关她甚么事体呢!
程卓玉见阿瑜,白皙的面上带出浅淡的笑容,轻点臻首道:“二妹妹方才是从祖母那儿出来罢?”
阿瑜嗯一声,心不在焉地想着等会子得找个甚么由头,赶紧走才好,省得同她绕圈圈,真是十分烦人了。
程卓玉抿嘴笑道:“怎么心不在焉的?我见你在府中这么多日,都不曾出去过,可是因着在京城没有好友?”
阿瑜微笑道:“因为祖父祖母那头离不开呀,这个大姐姐你应当知晓的呀,老人家嘛还是要顺着的。”
程卓玉点头,优雅道:“是么?姐姐在京城至交好友许多,过两天宁安县主开宴,不若我向她求张请帖,让你去见见众贵女罢。不过呢,你毕竟是衡阳来的,或许还得熟悉熟悉京城的社交礼节罢。”
程卓玉一开口,全是软钉子,阿瑜脾气上头了,声音愈发软绵绵:“哦,是么?不劳大姐姐了,过两日祖母打算开宴,把全京城的夫人小姐都请来,只说我初初来京,也得多认认人才好呢。”
程卓玉的笑容僵了僵,又缓缓道:“若真是如此,这真是极好的。”
阿瑜给她个台阶:“听闻姐姐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我自小也爱些诗词书画,只都不曾学精,但心里向往已久,到时还请姐姐给我引见些同好才是。”
程卓玉心里头不甘,只觉自己仿佛处处都低阿瑜一头,只觉不扳回一城,便没了威风颜面,于是莲步轻移,转头冲着阿瑜笑道:“那是自然的。你来之前,我还从不知有你这么个妹妹的,现下你来了,我心里头也喜悦着……你不晓得,祖父祖母从前,一向觉得我是爹爹的女儿,故而诗书曲画这些,都要精通,都说是爹爹在天之灵助我,才叫我有颗诗书剔透心。只我的名字,也是用的爹爹最爱的玉字,只是如今见了你,我也觉得要替爹爹好生照顾你这个小妹妹才是。”
阿瑜:“……”
她实在觉得,苏卓玉这人真是十分讨厌了。
阿瑜的笑容也没了,只是淡淡道:“哦,我没算错的话,姐姐小时候,那时爹爹还健在呢,只是不在京城而已,说胡话也动点脑子,若祖母祖父在一旁,恐怕要对你动家法了。还有,爹爹是喜玉,我的名字是他亲手起的,从中可见一斑,但他不是甚么玉都喜欢,爹爹他老人家喜欢美玉呢。”
阿瑜起身,眼里都是厌烦:“并且,不要在我跟前爹爹爹爹爹爹地提。爹爹是我的爹爹,与你有半分干系?”
第65章
程卓玉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她还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姑娘。
在京城里头,姑娘们即便是拌嘴不如意了,大多也说的比较含蓄,顶多便是不同这人顽了,或是背地里说些小话,时间久了,旁人也就别出苗头来,知晓了这两个姑娘之间关系不如意。
但是并没有一个姑娘会想阿瑜这般,说话说得这样直白,让人难堪地下不来台的。
阿瑜这样的性格,和赵蔺与程逡之的教养也有极大的关系。
她自小便被程逡之娇纵着,想要什么,想说什么,都能直白地说出来。这样的直白是不带坏心的,只是一个小姑娘天真单纯的想法,不带半分成年人的含蓄和遮掩。
等到了王府里头,一开始她还是有点害羞和怯意的,遇上了赵媛和江氏带着敌意的语言和眼神,有时候也会觉得无措和难过。
某次她去蔺叔叔那头学琴,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他:“蔺叔叔,若是她们都不喜欢我,有时说出来的话也让我觉着不舒服,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该如何排解自己心里头的难过?”
赵蔺棕黑色的眼里带着些许漠然,只是垂眸看她,淡淡问道:“为何要迁就她们?”
阿瑜吸吸鼻子,歪着脑袋有些不解地问道:“可是,老太太也说,姐妹们之间要相互容让,相互友爱,说话之前要过脑子,不要叫旁人难堪呀?”
从前程逡之虽然教她想什么就说出来,不要总是憋在心里头,可是阿瑜成长的环境相对比较单纯,大人顺着她,奴仆们宠着她,故而真正遇上了那种眼里带着轻蔑,句句给软钉子碰的人,她也不知该如何做了。
赵蔺低沉一笑,不可置否道:“谦让和容忍,都是没有底气的人做的。若你比她们更有底气,自然也没必要给那些人脸面。”
阿瑜的大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小声问道:“那二太太和媛姐姐,是我不需要在意的人吗?”
赵蔺嗯一声,散漫地看着外头飞散的落叶,淡淡道:“你只需要看着我,而其他的人,若是冒犯了你,那么你就冒犯回去,不需要考虑任何后果。”
阿瑜心里头的崎岖和疙瘩,忽然之间就被明媚的天光给驱散了,忽然之间,她眼前的道路变得光明而坦荡,没有一丁点的害怕。
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点头脆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