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那也不能偷不周剑啊,他没想过自己控制不住真杀人了怎么办?这是多可怕的事情啊!”晏晏就没什么同情心,倒是愤怒占了上风。

兰茵接茬,有些于心不忍地说:“予霄肯定会被逐出师门的,这辈子就算完了。”

这一桌子人接二连三地叹气,她们和予霄私交也不算深,虽然有愤怒但是也觉得可惜。

即熙看她们皱着脸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把手放在火炉边烤着,漫不经心地说:“逐出师门免不了,但是这辈子就完了也不至于。予霄在被不周剑控制的时候,好几次差点杀人但生生被他改变了挥剑方向。手握不周剑时,整个人会充满了了暴戾和愤怒,他在这种疯狂中能保持理智非常艰难,便证明他从心底里不想伤人。他本心不坏。 ”

“这样的人,雎安是不会放任他毁了自己的。”

上章殿内灯火灼灼,予霄坦诚了心中所想,和他去偷了戚风早的符咒破封印拿到不周剑的过程,上章殿上安静了一会儿。

思薇看着他,面露不忍之色,似有触动。

雎安沉默片刻之后,说道:“这次虽有人受伤但大都是轻伤,你并未杀人。然而偷盗不周剑罪不容赦,去静思室领鞭刑,明日你便退籍离宫,下山回家吧。”

予霄伏于地上,惨淡一笑。

当年他离开家时是何等的风光体面,雄心壮志,如今却因为这鬼迷心窍多年努力付之一炬。

可就算他不病急乱投医地去偷不周剑,他就能通过大考进封星礼吗?无论怎么做他都比不过他的那些聪慧优秀的同门们,一切终究是痴心妄想。

他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予霄这么想着,恍惚间听见脚步声,一双黑色云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懵懵地抬起头来,看见雎安站在他的面前,一身黑衣银纹,银线绣着他梦寐以求的二十八星宿图,如同身披一片深邃夜空。

雎安蹲下来与他的身体平齐,那双空阔的眼睛里一派安然沉稳,予霄心里想着雎安师兄还有什么惩罚给他?

“予霄,按你所说,你一心想要提升修为得封星君,你可有想过封星君之后要做什么?扬眉吐气,让云致他们承认你的优秀,然后呢?”雎安淡淡地笑起来,语气平稳。

予霄怔了怔。

“你的不甘心并不会因为封了星君而终结,你仍然会遇到许多无能为力的事情。即便是我在这个世上,也有太多力不能及。那时你又要不甘心,为何不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终点值得你铤而走险丢掉本心,因为除了死亡之外,一切都不是真的终点。”

雎安举起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放于额上星图间,银白的光芒缠绕指尖形成复杂的符文。他将手指移到予霄的眉间,说道:“太昭在上,以天机之名赐福,以佑善良。”

予霄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雎安,那银白的光芒便顺着雎安的手指没入予霄的眉间。

雎安师兄没有给他惩罚,反而给了他祝符。

予霄慌忙道:“师兄……宫主,你是不是弄错了,我……”

雎安淡淡笑了一下,慢慢地条理清晰地说道:“世上生民万万,星君不过三十六人,千百年来飞升的修士不过二十几人,这条路原本就狭窄。在这条窄路上挣扎而痛苦,不如去寻自己的路,过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别人眼里好的,未必就适合你。”

“无论走哪条路,我们都殊途同归,这一生只要对得起自己,便是成功。”雎安微微笑着,眼睛里映着予霄惊讶羞愧的脸庞。

予霄颤声说道:“可我要是作了恶,反噬了你……”

雎安摇摇头,他伸出手去摸到予霄的衣襟,然后慢慢移到肩膀处拍了拍:“不周剑嗜血,除我以外的人拿到它很难不杀生,但你克制住了。予霄,你做了错事,但这不代表你是恶人。”

“你已经为你犯的错付出代价。从此之后你仍然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间。我相信你会这样,所以给予你祝符。”

予霄怔怔地看着雎安很久,眼睛慢慢地变红了。

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不知道为什么,这八个字一瞬间刺中了他的心扉,他想他这辈子居然还配得上这几个字。

从天下最受敬仰最良善的人口中听见这句话,这世上或许还有属于他的路可以走。

他拜倒在雎安身前,额头贴着地面,低声呜咽起来。仿佛要把他这些年郁郁不得志的痛苦都哭出来一般,泪流满面。

“但凡有一点儿光亮,雎安就能从淤泥里找到金子,就像这样。”即熙扒拉着炉灰,从里面找到了晏晏刚刚掉的珍珠扣子。

晏晏宝贝地接过自己的珍珠扣子,抆抆灰说道:“是啊,柏清师兄之前也说,连贪狼星君那样离经叛道的人都被雎安师兄管住了呢。”

“……”

即熙揉了揉太阳穴,柏清什么时候才能不在树立反面形象的时候带上她?这七年里就没有新鲜的例子了吗?

织晴有些好奇地问即熙道:“师母,你为什么对不周剑这么熟悉?”

即熙一口茶就呛了嗓子,她心虚地轻声说:“有所耳闻,有所耳闻。”

她找来织晴晏晏和兰茵就是来问予霄是何许人也的,几碟瓜子下肚,大家闲聊得差不多了,即熙就送她们回去。

月光皎洁宁静,姑娘们挽着手走在一起,兰茵拉着即熙的胳膊,往析木堂的方向看了看。那里还是一片漆黑,雎安还没有回来。

虽然表白被拒绝了,兰茵的少女心思仍然不能断绝,她感叹道:“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福气和雎安师兄在一起。雎安师兄多么温柔可靠啊,你看今天那么多人的心魔,他说渡就渡了,好厉害。”

引渡来的心魔需要很久才能净化掉,在外人看来是强大,对雎安来说应该是不小的负担,只是他不从来不会提起罢了。

即熙又想起了黑气笼罩中的雎安,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像是有一口气在不上不下堵得慌。她说道:“他就是太习惯于承担责任了,谁有心魔都可以来找雎安,那雎安要是有了心魔呢?”

他是天下人的退路,可是他自己没有退路。姑娘们闻言十分惊讶,兰茵不假思索地笑着说:“师母您说什么呢?雎安师兄怎么会有心魔,他可是天机星君,是天下良知啊。”

话音刚落,一向嬉皮笑脸的师母大人停下了步子,姑娘们不解地回头看她,只见她在月光之下沉默着,双眸莹莹发亮。

她严肃地,掷地有声地说道:“雎安也是人,他只是个凡人。”

语气里有些愤慨,但更多的是无奈。

她还记得有一年,雎安去试炼的地方邪祟肆虐,许多人莫名发疯。他被当地百姓认作邪祟异端差点烧死,因此受了重伤。她和柏清去接雎安的时候他甚至不能行走,只能先就地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