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弟妹没事儿。”郑氏握着蕴宁的手,不住上下打量,之前荆东荆西和一干受了伤的侍卫回府后,一家人真是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即便这会儿瞧见安然无恙归来的蕴宁,几个人可不依旧心有余悸,采英采莲更是不停的抹泪。
“老祖宗年龄大了,怕她惊着了,这会儿就没敢跟她老人家禀告……”
“嫂子做的对……”蕴宁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瞧着郑氏,攥了攥拳头,“荆东他们这会儿怎样?没事儿,嫂子尽管说,我受得住。”
郑氏神情就有些黯然:
“都受了伤,荆东身上的,尤其重些,还,死了,两个家丁,还有程家老爷子跟前侍候的那个张虎,拉回来时,人已经咽气了……”
从前公公身体健朗时,陆家何尝被人这么欺侮过?
眼下竟是下这般狠手,当真是欺人太甚。
蕴宁久久没有说话,好半晌才道:
“我知道了。嫂子去忙吧,不用担心我,我累了,想躺会儿。”
知道蕴宁必是受了惊吓,郑氏忙点头,又吩咐采英采莲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不想刚安置妥当,一出门就碰见了大踏步过来的陆瑄。
刚要打招呼,陆瑄却是没瞧见人一般,目不斜视的和她抆肩而过。郑氏愣了一下,忙示意采英采莲下去。
陆瑄来至门前,却是好半晌,才轻轻推开门,悄无声息的进去。
蕴宁这会儿正缩在被窝里,整个人蜷成一团,身子微微耸动着。
陆瑄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缓缓俯下、身,隔着被子紧紧的把下面的蕴宁抱在怀里。力气之大,简直是要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这么一路逃亡,再加上张虎等人的死讯,蕴宁这会儿却是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之下,猝然被人搂在怀里,止不住想要挣扎,却在抬手的一瞬间,被一大滴温热的液体砸了个正着,身体顿时一僵。
这是,陆瑄的,眼泪?!更甚者,就是抱住蕴宁的躯体,都在不住的微微颤抖。
“相公……”蕴宁喃喃着,低低的呜咽了一声。天知道明了了对方是想借自己来威胁陆瑄后,蕴宁有多怕!
陆瑄却是不答,只更用力的回抱过去,眼神里毫无焦距的茫然之外,全是无尽的惶恐和绝望,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直响:
“你不能……我不许,不许!”
“谁都不许带你离开,谁都不许!”
直到这会儿,蕴宁才意识到,陆瑄分明是被吓着了。一时只觉胸腔里一颗心都好像被人攥住,整个人都被无穷无尽绵延不绝的酸涩和痛楚席卷,摸索着探出双手,用力搂住陆瑄的脖子,把陆瑄的头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含泪亲吻着陆瑄的头发:
“我在呢,我在呢,不会离开,不会……”
好大一会儿,陆瑄身体才渐渐不再颤抖,泪水却大滴大滴落下,洇湿了蕴宁的肩,烫的蕴宁的心一揪一揪的痛:
“傻子,真是个傻子……”
眼里又是泪又是笑——袁蕴宁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除非是死,不然,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许是得到了安抚,陆瑄身体渐渐不动,粗重的喘气声也渐渐平静下来,可即便是睡眠中,却依旧不安的紧,更甚者嘴里还时不时呢喃一声“宁儿”,非得听到蕴宁的应答,才会平静下来。
被陆瑄这么紧的抱着,蕴宁拼命逃亡的恐惧以及眼睁睁瞧着身边人逝去的悲伤终于散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渐渐的也阖上眼睛,和陆瑄偎依着睡了过去。
耳听得怀里人的呼吸渐渐平缓,陆瑄却是缓缓睁开眼睛,红通通的眼底是无法遏制的杀意。
轻轻放平蕴宁,帮着盖好被子掖好背角,陆瑄悄然起身,走出院门,却正碰上被人抬着下朝的陆明熙。
久病未愈,又奔波了一天,陆明熙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从车上下来时,根本连路都走不成了,乍然瞧见面目森然的陆瑄时愣了一下,旋即蹙了眉头,明显有些不赞成:
“眼下陆家正在风口浪尖,还是静观其变……”
“宁儿是我的妻子,任何人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都得付出代价。”陆瑄不闪不避的对上陆明熙的视线,“老爷子还在宫里,我必须要给那些人一个威慑……”
旁人或许不知,陆瑄却是清楚,想要借王梓云对付陆家的是胡庆丰,而想出这般阴毒主意,把念头动到蕴宁身上的,定然是太后身边的梁春。
这人如何对付自己,陆瑄并不在意,可他不该把手伸到蕴宁头上。
行走江湖时,陆瑄一贯坚持再大的仇也祸不及妇孺,可在得知蕴宁身陷绝境时,陆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杀光梁春族人!
陆明熙默然。
陆瑄的性子他也清楚,但凡认定的,绝不会回头。半晌点头:
“非要去的话,再带几个人。”
知道儿媳妇遇险的第一时间,陆明熙却也同样怒不可遏。给那些人一个教训,也未尝不可。
没想到陆明熙这么爽快就应下了,陆瑄明显有些无措。很快,陆家最精锐的八个暗卫被召集过来。九个人的身影迅疾消失在渐渐暗下来的夜色中……
☆、235
一大早, 一辆普普通通的青布马车无声无息的出了皇宫,径直往耳朵眼胡同而去。
胡同既名耳朵眼, 自然是极为逼仄狭窄的, 就是街道也都是坑坑洼洼。可那是从前,现在这耳朵眼胡同却是大为改观。即便依旧比不上那些宽街大巷, 可好歹扩充了路面, 又用黄土夯实了,瞧着可是亮堂多了。
至于胡同最里面, 更是起了个青砖到顶的三进大院子。
而带来这么大变化啊的,正是三进大院子的主人梁百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