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百顺本也和其他相邻一般, 穷的叮当响。可架不住人家有福气, 养了个有出息的后辈——
当初梁百顺老婆一口气连生了三个儿子。前头俩还好, 到第三个,养到五六岁上,家里无论如何养不起了, 无奈何,只得送了人。谁知道这一送, 竟成了大好事。
这三儿子竟然发了大财,还不忘亲生父母的恩,拐过头来帮着整修了胡同不说, 还给两个哥哥出钱盘了个卖菜卖肉的铺子,又给梁家二老盖了那么一所敞亮的院子,把个邻人给羡慕的呀,直说梁家真是积了大德了, 才能生出这么个有情有义的儿子。
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人见过梁家这三口子长什么样。不过,左邻右舍也都理解,毕竟过继给别人了,能这么帮衬着亲爹娘也是少见的大孝子了。再强求人家常常回来,养父母那边儿也不好交代不是?
往日里这个点,梁家的人都起来了,唯有今日,却是有些不同寻常。竟是到这会儿了依旧大门紧闭。
前街口的王满仓昨儿个借了梁家骡车送闺女回婆家,回来的有些晚了,今儿早上过来几趟,梁家大门都是关着的。正犹豫着是不是待会儿再来,一转头就瞧见了那辆青布马车,看样子也是要到梁家去。
王满仓也是这胡同里的老户了,这辆车子却是眼生的紧,看他们也要往梁家去,就有些狐疑道:
“你们是百顺家的亲戚?还是等会儿吧,他们家人现在怕是还没起呢。”
不想那车夫却是和没听见一般,只管赶着马车往前。然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马车刚到门前,本是紧闭着的梁家大门一下开了,然后梁百顺夫妻亲自出来,迎了那辆马车进去。
王满仓就有些糊涂,刚要打招呼,梁家的大门却又关上了。
隔着门缝从外面往里张望了下,依稀能瞧见一个身着青色常服的年轻男子从车上下来,还要再看,男子却是突然回头,狠厉的视线吓得王满仓一踉跄,也不敢再留,忙不迭溜回家了。
只王满仓不认得,那些朝廷大员要是见了,却肯定认得出,这面貌清秀的阴郁男子不是太后跟前第一红人梁春,又是哪个?
“发生了什么事?”虽是下了车,梁春却是没有进房间的意思。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梁家接二连三往宫里送信,甚至还动用了梁春留下来的暗桩。
梁春无法,只得出来,心情却无疑不是很好。
“三儿……”梁百顺说话就有些艰难,神情里对这个儿子明显还有些敬畏,“屋里,你到屋里,看……”
口中说着,捂着头就蹲在了地上。
梁百顺的老婆却是忍不下去了,直接哭了出来:
“三儿啊,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害死了你弟弟啊……小四他,死的好惨啊……”
“还有你大哥二哥家的四个侄子……就连五宝……都不见了……”
梁春登时一怔。
如果说梁峰会出事,梁春已经有所预料,毕竟当初截杀袁蕴宁时,梁峰也是在场的。
说道这事,梁春也有些后悔——
别看他年轻,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不说阴谋害死的,就是直接沾手的人命,就不下百条。
且随着地位越来越高,梁春需要外边帮着办的阴私事也越来越多。他性情奸柔,交给旁人并不放心,索性把事情交到家人手上。
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梁峰和粱母刚才提的他的四个侄子可不全都是梁春的得力助手?
按照梁春本来的设想,并不准备让梁家人现于人前,是以即便手里现在有着花不完的金银财宝,却不让父母搬家,不过帮着翻修了宅院罢了。
更甚者,为了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便是梁家两个大哥,也都不住在一处,散布在帝都和耳朵眼胡同一般窄小的巷子里。和外人打交道时,就是姓氏,都经常变,还置了不止一处房产,又嘱咐他们,隔几天就换个地方,至于如何换,什么时候换,更是连自己都不必告诉……
梁春笃定,即便是太后,怕是都不能确知梁家人当夜会住在那里。
至于五宝,是老四梁峰的长子之外,更是从一出生就记在梁春名下的嗣子。
即便对父母当初送自己进宫做了阉人多有怨气,可对一干兄弟,却还是有些感情的,尤其是要继承自己香火的梁五宝,梁春是真拿来当宝贝疙瘩疼爱的。
现在爹娘却告诉自己,一夕之间,梁家仅有的几个后人全都不见了!
一时脸色难看至极。快步进了院子,一眼瞧见床上躺的梁峰,梁春身体顿时僵住了——
梁峰腹部被缝合的伤口被人硬生生撕开,两眼外凸,明显临死时极为痛苦:
“是谁,是谁……”
却是瞬间想到一个怀疑对象,武安侯府袁家!
如果说梁春心里还有哪个是占得分量最重的,也只有胡敏蓉了。也是为着这个,梁春才安排梁峰协助胡敏蓉做事。
这也是第一次,梁家人直接露面。
梁春并不认为,仅凭一个姓氏,外人就会把梁峰同自己联系起来。
可事实却是,胡敏蓉失手了,然后帮着胡敏蓉做事的梁峰死了,除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父母和大哥二哥外,所有听命于自己的梁家后辈都或死或失踪……
只这样残忍的手段,却又好像和义名在外的武安侯府对不上号……
“叫封烨滚过来!”从被送入陌生而可怕的皇宫,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惊恐了?这会儿的梁春再没有了从前的淡定,甚至和被困住的野兽一般,恐慌而又遏制不住的愤怒和暴躁,“再有,找个由头,把程仲给抓起来。”
既然这事和袁蕴宁脱不开干系,自己就先拿程仲开刀。听说袁蕴宁和程仲祖孙关系极好,自己倒要仔细想想,把程仲身体的哪一部分给袁蕴宁送过去,效果会最好呢?
梁百顺两口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三儿子这么凶戾的一面,吓得忙往后退。
车夫点了点头,随即无声无息的离开,却又很快回转。
梁春往他后边瞧了一眼,哪里有封烨的影子?登时脸色铁青:
“封烨呢?”
一个从匈奴逃回来的杂种罢了,也敢在自己面前摆谱?
鲜少见到梁春这般暴怒的模样,车夫忙单膝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