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咚——咚——”豁亮钟声响起,将傅沧泓从梦中唤醒。
阳光,好清澈的阳光,透过门扇上的方格,透射到屏风上,再朦胧地落在纱帐上。
斜靠着栏杆,傅沧泓静静地注视着怀中的女子。
真好。
每天清早醒来,能看到她安恬的容颜,便是他最觉快慰的事,比征服几座城池更加让他觉得满足。
“皇上。”曹仁小心翼翼的嗓音从屏风外传来。
“知道了。”傅沧泓低沉着嗓音答了句,将胳膊从夜璃歌颈下抽出,披上外袍,走了出去。
……
“皇上,这是梅州城的战报。”兵部尚书夏杰立在丹墀下,恭恭敬敬地道。
曹仁降阶,接过战报,复上丹墀,轻轻放在御案上。
傅沧泓始终端坐着,既不言语,也不表态。
夏杰心中疑惑起来,不由转头看看冯翊,再看看梁玖,就在冯翊准备出列时,傅沧泓终于一字一句地开口:“朕,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臣等告退。”
待众臣出了大殿,傅沧泓方唤道:“曹仁。”
“奴才在。”
“你到外面去,替朕看着,不许任何人擅入。”
“是,皇上。”曹仁心中虽然疑惑,但却不便多问,一切遵命行事。
背靠龙椅,面对着空空的大殿,傅沧泓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从幼时的满地鲜血,到后来的步步杀机,再到他黄袍加身,登基为帝,再到后来,一切的一切,恍若一场梦,显得那样不真实。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曾怀疑,自己对夜璃歌的执着,到底有没有结果,自己到底能不能,掌握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犹记得当日在山巅之上,镜荒山人的话:“要始终如一,要心怀天下,不能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始终如一,心怀天下,他都做到了吧?
为何当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时,他反而且种空落落,不踏实,甚至异常孤独的感觉?
“傅沧泓。”
一个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
傅沧泓蓦然抬头:“是你?”
“对,正是我。”
很难得的,傅沧泓第一次没有跟他争吵,而只是那样,用分外镇定的目光看着他。
“天下至尊的滋味,如何?”
“天下至尊?”
“是啊。”那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唇边浮起丝意味不明的笑,“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操纵天下万万人的命运,这种感觉,很不错吧?终于再没有人能阻止你,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而这方天下,更是你可以任意驰骋之地,从此以后,你想怎样,那便怎样,你愿意怎样,那就怎样——这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吗?”
“是。”傅沧泓毫不避忌地道,“这,正是我想要的,而我,通过血腥拼杀,也终于得到。”
“好,很好,”对方轻轻拊掌,“傅沧泓,我祝福你,希望你能够一直一直,保有眼前的一切,只是有句话,还是想提醒你。”
“什么?”
“这人世间,不管苦乐喜忧惧,诸般皆是幻象,只要你自己能脱困出来,便什么都无法迷惑你,若是你自己一念痴迷,不管得到不得到,最后都会失去。”
“多谢你的提醒。”傅沧泓微微地笑了,“倘若你生前明白这些道理,却不失为是一个好皇帝。”
“好皇帝?难道你不觉得,这‘好’,或者‘坏’,也是一种荒诞么?一个好皇帝,和一个坏皇帝,对于天下苍生的意义,究竟有多少不同呢?”
“你还是那么能言善辩。”傅沧泓却没有被他误导,“只是我们俩在这世间,所求者不同罢了。”
“哦?”傅今铎的眉峰轻轻往上一挑,“那我倒是想听听,你所求的,是什么?”
“是情,是一份足以超越生死的情。”
“那你得到了吗?”
“得到了。”
听他答得如此笃定,傅今铎想笑,却到底没能笑出声来,或许是傅沧泓脸上那种与帝王毫无关系的虔诚,抑或许,是别的。
心之至诚,则灵。
有的时候,细观众生之相,你会发现,确乎有“有求必应”四字,只是这“求”的对象,往往不是他人或他物,而是——己心,当你爱着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当你恨着什么,便会失去什么,世间之事,概如是也。
傅今铎眼里忽然掠过丝颓然——是真的颓然,纵然如今只剩一缕魂魄,他还是禁不住想起过去很多的事——面前这个男人,用一生求个情字,那么他呢,他所求的,是什么?
是权利?是财富?是美色?抑或是其他?如今想来,也已经是一片混沌了。
世间事,世间人,还是混沌一些的好,没有那么多是与非,功与过,所谓的是非功过,太多时候,不过一念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