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人活着,各有各的执着,各有各的念,如果生命继续,只能说明一念未消,若是执念消了,其生命存在,便无意义。
第一次,傅今铖自发地,像水蒸气一般消失了,不知道是因为惭愧,还是因为别的,或许,在傅沧泓看来,他冥顽不化,而在傅今铖看来,傅沧泓也迂腐可笑。
其实细想想,人的生命本如草芥,贵为帝王将相如何?贱如贫民乞丐,又如何?谁没有做过可笑的事?谁不是在自己的梦里不愿醒来?
罢了,罢了。
……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离龙赫殿还有一段距离,便听得一阵清吟传来,傅沧泓一怔,当下伫住脚步,站在梧桐树下,却听得优雅的古琴和着幽幽萧声,让人心中凭生无尽绮思。
他一直不动,直到曲章终了,方才移步迈过门槛,却见院中的琼花树下,摆着长条几案,夜璃歌一身素衣,正焚香操琴,旁边是两名御乐坊的乐师,手执箫管相和,见他进来,一时都起身:“拜见皇上。”
“虚礼全免。”傅沧泓摆手,又对曹仁道,“取朕的玉箫来。”
曹仁答应着,复往寝殿中去,不多时捧出一支通体碧透的箫,呈与傅沧泓,傅沧泓将箫管凑到唇边,细细地吹奏起来,一时之间,众人只觉仿佛一缕缕甘美的泉水来自天下,潺潺渗入五脏六腑,不由都有些痴了。
最妙处,却是无声胜有声,待傅沧泓从自己营造的意境中醒来,殿中已无他人,只剩他与夜璃歌两两相对。
夜璃歌看着他的眼睛,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在琴弦上拨出一串儿颤颤的音符,仿佛融合了他们灵魂深处,最无法解说,也是最精纯的东西。
灵魂。
人是有灵魂的。
只是世间太多人,被外物迷损了心智,反而失却了自己的本原,有些感情,会帮助迷失的人们找回自己,而有些感情,却只会让他们更糊涂。
夜璃歌微微地笑了。
她想,她已经看到了这男人的心。
他并不嗜好权利,也不贪恋富贵,他要的,只是他们之间,最纯净的感情。
当你寒冷的时候,我会温暖你;
当你受伤的时候,我会保护你;
当你寂寞的时候,我会安慰你;
当你痛苦的时候,我会……更爱你。
琴声愈发地欢快,活泼,明亮,在这样的乐音里,仿佛这世间所有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属于他们的。
因为有了彼此,他们觉得生命的每一天都充满了阳光,充满了活力。
因为有了彼此,纵使在最深邃的黑夜里,也能看到来自天边的光明。
感谢上苍让我遇见了你,虽然千辛万苦,虽然千难万险,虽然千沟壑,我仍然不后悔,用这一生遇上你,用这一生爱你,用这一生呵护你,用这一生丰满你。
纵使有一天,生命有如水流花谢,我亦可以去得安然。
如果世间的风波就此止歇,或许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安静闲适地过下去,可是世间的风波会就此止歇吗?不,不会。
生命是一段短暂而漫长的旅程,有光明,有黑暗,有孤独,有欢笑,有泪水,有风景,也有电闪雷鸣,只有将每一种滋味都尝尽,才知道什么,是自己最想要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文章
“傅沧泓!”南宫墨咬牙切齿地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想得到天下?没那么容易!当真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么?当真以为得到那个女人的心,便可以万事大吉?你做梦!”
他一向是个镇定的,理智的,果决的,内敛的男人,喜怒不形于色,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得极深。
从小在宫闱倾轧间长大的他深深懂得,要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已经非常地不容易,倘若想活得风生水起,就更加地不容易。
天下,天下,天下是块烫手的山芋,天下也是一方大戏台,或许前一秒你还站着,下一秒便倒了下去,谁都无法预料,到底会发生什么。
只是眼下这情势,对他却是大大的不妙——一则金瑞内部各方势力本就格外地复杂,他登基不久,还没有完全培养出自己的“嫡系”,可以得心应手地运用,二则北宏国的实力的确雄厚,非他能及,原本寄望着杨之奇的介入,能改变整个战局,可是眼下看来,只怕也是镜中花水中月。
只能靠自己。
南宫墨很明显地认识到这个问题。
如何靠自己呢?
所有战争格局的中心,似乎仍然在那个女人身上——夜璃歌。
只要夜璃歌有闪失,傅沧泓的雄心壮志便消弥无踪,到那个时候,天下如何变化,便难以预料,所以,一定要除掉夜璃歌,至少,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出现间隙。
杀!杀!杀!
提起朱砂笔来,南宫墨龙飞凤舞地在宣纸上写下三个鲜红的大字,黑色双瞳中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他确实是动了真怒。
只怕天下男人,对傅沧泓动真怒的,为数实在不少——人人都觉得自己比他强,人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得到夜璃歌,为什么成功的却偏偏只是他?为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天下本是男人的战场,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女人来掌握运势了?
“夜璃歌……”
喃喃念着那个女人的名字,南宫墨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
……
“红鸾。”
“卑职在。”
“江湖上传言,你绰号‘天命红娘’,就算生死冤家,也能令之变作夫妻,就算冰清玉洁的圣女,也能让其对男人投怀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