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第035回 声罪恶当面绝交 聆怪论笑肠几断

我因想起一个法子,可以杜绝景翼索回财礼,因不知办得到与否,未便说穿。当下吃完了饭,大家分散,侣笙自去测字,端甫也自回去。我约道:「等一会,我或者仍要到你处说话,请你在家等我。」端甫答应去了。

我一个人走到那同顺里妓院里去,问那鸨妇道:「昨天晚上,你们几乎成交,契据也写好了,却被我来冲散,未曾交易。姓黎的写下那张契据在哪里?你拿来给我。」鸨妇道:「我并未有接收他的,说声有了包探,他就匆匆的走了,只怕他自己带去了。」我道:「你且找找看。」鸨妇道:「往哪里找呀?」我现了怒色道:「此刻秋菊的旧主人出来了,要告姓黎的,我来找这契据做凭据。你好好的拿了出来便没事;不然,呈子上便带你一笔,叫你受点累!」鸨妇道:「这是哪里的晦气!事情不曾办成,倒弄了一窝子的是非口舌。」说着,走到房里去,拿了一个字纸篓来道:「我委实不曾接收他的,要就团在这里,这里没有便是他带去了。你自己找罢,我不识字。」我便低下头去细检,却被我检了出来,已是撕成了七八片了。我道:「好了,寻着了。只是你还要代我弄点浆糊来,再给我一张白纸。」鸨妇无奈,叫人到裁缝店里,讨了点浆糊,又给了我一张白纸,我就把那撕破的契据,细细的粘补起来。那上面写的是:

立卖婢契人黎景翼,今将婢女秋菊一口,年十九岁,凭中卖与阿七妈为女,当收身价洋二百元。自卖之后,一切婚嫁,皆由阿七妈作主。如有不遵教训,任凭为良为贱,两无异言,立此为据。

下面注了年月日,中保等人。景翼名字底下,已经签了押。我一面粘补,一面问道:「你们说定了一百元身价,怎么写上二百元?」鸨妇道:「这是规矩如此,恐怕他翻悔起来,要来取赎,少不得要照契上的价,我也不至吃亏。」我补好了,站起来要走。鸨妇忽然发了一个怔,问道:「你拿了这个去做凭据,不是倒像已经交易过了么?」我笑道:「正是。我要拿这个呈官,问你要人。」鸨妇听了,要想来夺,我已放在衣袋里,脱身便走。鸨妇便号啕大哭起来。我走出巷口,便叫一辆车,直到源坊-去。

见了端甫,我便问:「景翼在家么?」端甫道:「我回来还不曾见着他,说是吃醉酒睡了,此刻只怕已经醒了罢。」说话时,景翼果然来了。我猝然问道:「令弟媳找着了没有?」景翼道:「只好由他去,我也无心去找他了。他年纪又轻,未必能守得住。与其他日出丑,莫若此时由他去了的干净。」我冷笑道:「我倒代你找着了。只是他不肯回来,大约要你做大伯伯的去接他才肯来呢。」景翼吃惊道:「找着在哪里?」我在衣袋里,取出那张契据,摊在桌上道:「你请过来,一看便知。」景翼过来一看,只吓得他唇青面白,一言不发。原来昨夜的事,他只知是两个包探,并不知是我和端甫干的。端甫道:「你怎么把这个东西找了出来?」我一面把契据收起,一面说道:「我方才吃饭的时候,说有法子想,就是这个法子。」回头对景翼道:「你是个灭绝天理的人,我也没有闲气和你说话!从此之后,我也不认你是个朋友!今日当面,我要问你讨个主意。我得了这东西,有三个办法:第一个是拿去交给蔡侣笙,叫他告你个卖良为贱;第二个是仍然交还阿七妈,叫他拿了这个凭据和你要人,没有人交,便要追还身价;第三个是把这件事的详细情形,写一封信,连这个凭据,寄给你老翁看。问你愿从哪一个办法?」景翼只是目定口呆,无言可对。我又道:「你这种没天理的人!向你讲道理,就同向狗讲了一般!我也不值得向你讲!只是不懂道理,也还应该要懂点利害。你既然被人知穿了,冲散了,这个东西,为甚还不当场烧了,留下这个祸根?你不要怨我设法收拾你,只怨你自己粗心荒唐。」端甫道:「你三个办法,第一个累他吃官司不好,第三个累他老子生气也不好,还是用了第二个罢。」景翼始终不发一言,到了此时,站起来走出去。才到了房门口,便放声大哭,一直走到楼上去了。端甫笑向我道:「亏你沉得下这张脸!」我道:「这种没天理的人,不同他绝交等甚么!他嫡亲的兄弟尚且可以逼得死,何况我们朋友!」端甫道:「你拿了这凭据,当真打算怎么办法?」我悄悄的道:「才说的三个办法,都可以行得,只是未免太狠了。他与我无怨无仇,何苦逼他到绝地上去。我只把这东西交给侣笙,叫他收着,遣嫁了秋菊,怕他还敢放一个屁!」端甫道:「果然是个好法子。」我又把对鸨妇说谎,吓得他大哭的话,告诉了端甫。端甫大笑道:「你一会工夫,倒弄哭了两个人,倒也有趣。」

我略坐了一会,便辞了出来,坐车到了三元宫,把那契据交给侣笙道:「你收好了,只管遣嫁秋菊。如他果来罗唆,你便把这个给他看,包他不敢多事。」侣笙道:「已蒙拯救了小婢,又承如此委曲成全,真是令人感入骨髓!」我道:「这是成人之美的事情,何必言感。如果有暇,可到我那里谈谈。」说罢,取一张纸,写了住址给他。侣笙道:「多领盛情,自当登门拜谢。」我别了出来,便叫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