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祸国 十四阙 9214 字 1个月前

「相门千金,女扮男装,出入市井之地,这还不是败坏名声?」

昭鸾自知理亏,只好低下头,但毕竟不甘心,轻声嘀咕道:「市井之地怎么了,也不想想你的某个妃子就是市井出生的,你怎么不说她没名声?」

昭尹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能说什么?」

「行了,你下去吧。今日之事就暂且作罢,不得再有下次。」

昭鸾大喜,连忙拜谢:「就知道皇兄最疼我了,皇兄万岁!」蹦蹦跳跳的正想走人,昭尹忽问道:「姜沉鱼是个什么样的人?」

昭鸾眼睛一亮,回身兴奋道:「姜家姐姐是个大美人哦!不是我说,她可比那个什么西禾东禾的美多啦,又温柔又善良,还很有才华,弹得一手好琴……」

昭尹眼角弯弯,似笑非笑道:「也就是说,既有姬忽之才,又有曦禾之貌喽?」

昭鸾啊了一声,「对!就是这么形容!太精准了,没错,她就是那么一个好姑娘哪!」

「行了知道了,你跪安吧。」

「噢。」昭鸾转身走了出去。昭尹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低头看向书案,在一大堆折子中间,平摊着一份密报,上面只有一句话:「右相有意许小女沉鱼於淇奥侯为妻」。

他注视着那行字,沉吟许久,忽唤道:「田九。」

田九如幽灵般出现在书房中。

「最近皇后有何动静?」

「回皇上,皇后每日里只是悉心照看薛采,并无异状,也不曾与其父通信。」

「那么薛肃呢?」

「中郎将终日里只是同其他将领饮酒作乐,也无异状,不过前夜亥时一刻,左相的女婿侍中郎田荣去过他府中,两人单独说了会话,坐不到盏茶工夫便走了。至於说了些什么,尚不得知。」

昭尹沉默,最后起身道:「摆驾,朕要去宝华宫。」

田九弯腰退下,换了大太监罗横前来服侍,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景阳殿,往赴宝华宫。时入夜,宫灯盏盏明,映在琉璃上,五色斑斓。

奢华皓丽的宝华宫,在夜景中更见璀璨,却不见丝毫人影。

见此情形,昭尹心中多少有数,便挥手让身后的侍从也退了下去,独自一人走进门内。

穿过长长一条廊道后,一湾碧池展现在了眼前,水旁有阶,阶形呈圆弧状,而三尺见方的池底,积着累累碎瓷。

池旁坐着一人。

那人披散着一头长发,穿着件纯白丝袍,丝袍的下摆高高挽起,露出光洁如玉的两条腿,浸泡在池水之中。她身旁的空地上,摆放着许多酒杯。杯身轻薄,花色剔透,触之温润如玉,乃是以璧国赫赫有名的「璧瓷」烧制而成。

而她,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拿起其中一只酒杯,再随随便便的往池中一丢。「哐啷——」瓷器落於水中,与琉璃相撞,发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脆音。

她扬眉,再拿起一只,再往池中丢。一时间,大殿内只听得到一下下的水花凌乱声,分明清冽脆绝,却又凄厉幽怨。

她听着那样的声音,看着池底逐渐增厚的青瓷残片,素白如衣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恹恹的神色。而这一幕映入昭尹眼中,忽然间,就有了那么点意乱神迷的情动。

他走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后,将她搂进怀中,低声轻唤:「曦禾……」这二字出口,其音沉靡,竟是数不尽的缠绵入骨。

曦禾没有回头,视线依旧望着池底的碎瓷,淡漠而冰凉。

昭尹将头抵在她颈间,轻轻叹道:「你又拿这些死物出气了……」

曦禾唇角上挑,懒懒道:「这不挺好么?古有妹喜撕帛,今有曦禾掷杯;古有妲己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今有曦禾以瓷为池,琉璃为宫。唯有如此,才当得这妖姬二字,不是么?」

昭尹将她的身子翻转过去,直视着她,微微一笑:「你自比妹喜妲己,难道是要朕做夏桀商纣?」

曦禾定定地回视着他,许久方将脸别了开去,淡淡道:「皇上便是想当夏桀商纣,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你如今手无实权,处处受制於臣,何来夏桀商纣的威风可言。」

被她如此奚落,昭尹不但不怒,反而笑了起来,将她搂紧了几分:「曦禾啊曦禾,世人都只道朕爱你之容,却不知,朕真正喜欢的,是你这狠绝的性子啊,不给别人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后路。这话要传了出去,便有十个脑袋也要丢了。」

曦禾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丢了就丢了罢,反正皇上又不是第一次牺牲臣妾。」

昭尹低叹道:「曦禾,时机未到啊。朕向你保证,很快,很快就能让你一解当日落水之恨。」

曦禾听后,忽然笑了,她的五官本有一种肃丽之美,但笑容一起,就变得说不出的妖娆邪气,眉目间更有楚楚风姿、懒懒神韵,令人望而失魂。「皇上真是打的好算盘,又把这事归到了臣妾头上,到时候薛家要是灭了族,百姓提起时,必然说是臣妾害的,看来臣妾这妖姬之名,还真是不得不做下去了。」

昭尹凝望着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悲伤之色:「朕知道亏欠你许多……」

曦禾的回应是一声冷笑。

昭尹不理会她的嘲讽,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朕会在其他事上弥补你。有些事,只要你觉得开心,朕都会尽量依着你。」

「比如这琉璃宫,这碎璧池?」

「还有……」昭尹停顿了一下,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姜沉鱼。」

曦禾怔了一下,回首看他,眼瞳中彼此的倒影摇曳着,模糊成了涟漪。

第二日,宫里传下话来,要姜沉鱼进宫教曦禾夫人弹琴。

姜家全都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这差事怎么就指派到了沉鱼头上。按理说,妃子想学琴,自可请天乐署的师傅教,再不济,找宫里会琴艺的宫女,怎么也轮不到右相的女儿。这曦禾是出了名的骄纵蛮横,教她弹琴,一个不慎,可能就会惹祸上身。

姜夫人想了又想,道:「沉鱼,要不你就装病吧?」

嫂嫂道:「是啊,还是找个理由推辞了吧,这差事,是万万接不得的。」

便连姜仲也道:「此去恐怕艰险,还是不去为妙。」

但姜沉鱼最后却淡淡一笑,道:「爹,娘,嫂嫂,曦禾夫人传召我,必定是心中做了决定的,即便我此番借病推托了,下次她还是会寻其他借口找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所以,我决定了,我去。因为我也很想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就这样,姜沉鱼第二日进了皇宫。轿子在宝华宫前停下,她在宫人的搀扶下走进花厅,轻罗幔帐间,曦禾倚在一扇窗前默默出神,阳光勾勒出她几近完美的侧面轮廓,眉睫浓长。

不知为何,看起来竟那般忧伤。

原来这位嚣张跋扈的美人,也是会忧伤的。

姜沉鱼屈膝施礼。

曦禾转过头来,清亮的眼波带着三分惊讶三分探究三分端量再融以一分的苦涩,望着她,望定她,最后长长一叹。

此后,曦禾隔三岔五便传姜沉鱼入宫教琴,但名为教琴,实质上,只是沉鱼负责弹,她负责听,基本上不说话。

姜沉鱼觉得她是在观察她,但却不明原因,因此只能尽量做到谨言慎行。

在这段期间,黄金婆没有食言,果然带了姬婴的庚帖回来。庚帖乃是以浅紫色的纸张折成,印有银丝纹理,图案依旧是白泽。除了生辰八字外,上方还写了一幅上联:「樱君子花,朝白午红暮紫,意难忘一夜听春雨」。

字如其人,一般的清俊飘逸,灵秀异常。

姜沉鱼想了想,回了下联:「虞美人草,春青夏绿秋黄,於中好六彩结同心」。

黄金婆夸道:「真不愧是姜小姐,对的好,对的妙啊!」

嫂嫂笑道:「他这樱君子花,嵌入了婴字;沉鱼便还他虞美人草,得了鱼字,真是好对。」

众人说笑了一番,散了。姜沉鱼回到闺中,却开始惆怅:公子此联似有所指,撇去前半句不说,那「意难忘」是什么意思?而「暮紫」二字又隐喻不祥,真真让人琢磨不透。

但她也只能心中暗自琢磨,不敢说与母亲知晓。偏这夜天又转寒,大雪积了一地,第二日,她去皇宫弹琴,才进宝华宫,便听宫女道,夫人病了。

一名叫云起的宫女将她引入内室,屋内生了暖炉,还夹杂着淡淡的药香。七宝锦帐里,曦禾拥被而坐,脸色苍白,看上去相当虚弱。

她本想就此退离,曦禾却道:「你来的正好。不知你可会弹《沧江夜曲》?」

姜沉鱼呆了一下,应道:「会。」当即就弹了起来。

琴声清婉,若长广流,绵延徐逝之际,忽一阵云来,大雨滂沱,江涛拍案,惊起千重巨浪。水天一色,云雾弥漫的夜景中,一条苍龙出云入海,飘忽动荡。

此古曲激昂澎湃,又极重细节,但她轻佻慢拈间,信手弹来,竟是不费吹灰之力。

曦禾听着看着,眼睛开始湿润,最后落下泪来。

姜沉鱼吃了一惊,这一分神,角弦顿时断了,她连忙跪下道:「沉鱼该死,请夫人恕罪!」

曦禾并不说话,只是一直一直看着她,目光里似有凄凉无限,最后突然身子一个巨颤,噗的喷出血来。

不偏不倚,全都喷在了她脸上。

身旁宫人惊叫道:「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曦禾砰的向后倒了下去,陷入昏阕。而姜沉鱼顶着那一头一脸的鲜血,吓的几不知身在何处——

怎么会这样?!

此后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出戏,而她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出戏,由始至终,感觉到一种近於死亡般平静的紊乱。

先是云起唤来了太医,继而皇帝也来了,小小的内室,一下子围了好多人,浓重的药味沉沉的压下来,令她觉得几乎窒息。

耳旁有很多声音,隐隐抓住几个字眼:「此病蹊跷……恐有性命之忧……为臣无能……」视线中,无数衣角飘来飘去,黄色的是皇上,红绿青蓝五颜六色的是妃子,浅紫的是宫人,最后,突然出现了一抹白色。

与此同时,外面有人通传:「淇奥侯到——」

姜沉鱼抬起头,隔着绣有美人图的纱帘,看见姬婴跪在外室,白衣鲜明,宛如救星。她眼圈一红,就像溺水之人看见了浮木一般,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但於那样的颤栗中却又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了。

只要他一来,自己,就绝对不会有事。

昭尹回身,脸上也有松了口气的表情,扬声道:「淇奥你来的好,这帮太医院的废物,竟没有一个瞧的出曦禾得的是什么病,你快去拟折,朕要把他们通通撤职!」

姬婴依旧镇定,语调不紧不慢,声音也不高不低,但听入耳中,偏又令人说不出的受用:「皇上请息怒。微臣听闻夫人病后便速速赶来了,并且,还带了一位神医同来。」

昭尹眼睛一亮:「快宣!」

一青衫人在罗横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在姬婴身旁一同跪下:「草民江晚衣,参见陛下。」

内室中一老太医的身躯晃了几下,满脸震惊。

昭尹道:「你是神医?」

青衫人答:「神医乃是乡民抬爱,不敢自称。」

「你若能治好曦禾之病,朕就钦赐你神医之名!快快进来。」

那名叫江晚衣的青衫人应了一声,躬身而入,开始为曦禾诊脉。从姜沉鱼的角度看过去,只见他五官姣好若静女,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儒雅之气,不似名大夫更像个书生。

而身旁的老太医望着他,表情更加惶恐,笼在袖子里的手抖个不停。

江晚衣抬起头,对着他微微一笑,「父亲,许久不见,近来可还安好?」

老太医一口气堵在了胸坎里,根本说不出话来,而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淇奥侯请来的神医竟然就是太医院提点江淮的独子。

听他之言,这对父子似乎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见面,而今再见,却又如此诡异,真真令人猜测不透。

昭尹没去理会其中的复杂关系,只是焦虑道:「如何如何?曦禾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为何会突然呕血,昏迷不醒?」

江晚衣拧着两道好看的眉,沉吟不语。

昭尹又道:「她数日前曾受风寒,得过内有蕴热、外受寒邪之症……」

江晚衣放开曦禾的手,直起身来行了一礼,缓缓道:「回禀皇上,夫人得的不是寒邪之症。」

姜沉鱼顿时心头猛跳,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彷佛为了应证她的话似的,江晚衣下一句就是:「事实上,夫人是中了毒。」

「中毒?」昭尹面色顿变。

「嗯,而且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种毒的名字叫做『愁思』。顾名思义,服食者将会身体虚弱,元气大损,一日比一日憔悴,最终悄然病逝。」

昭尹怔立半晌,急声道:「既知毒名,可有解方?」

「皇上请放心,夫人乃是贵人,自有天助,必会平安度过此劫,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夫人中毒已深,累及腹中稚儿,所以,这胎儿,恐怕是保不住了。」

昭尹整个人重重一震,颤声道:「你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

姜沉鱼紧张的盯着江晚衣,心中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喊:不要说,不要说,千万不要说!但是,薄薄的两片唇轻轻张开,皓齿闭合间却是冰凉的字眼:「回禀皇上,夫人不但中了毒,而且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只不过,如今已成死胎。」

姜沉鱼不禁闭了闭眼睛,一时间手心冷汗如雨,脑中两个字不停回旋,那就是——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饶是她再怎么不理俗事,再怎么厌恶宫闱争斗,但不代表她就对此全然不知。皇帝的妃子有了身孕,又被人暗中下毒至死,这一事件就好比千层巨浪掀天而起,一旦查实,牵连必广。而她偏在这一刻,跪在这里,亲眼目睹这一巨变的发生,注定了再难置身事外!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怜她毫无抵挡之力。

姜沉鱼咬着下唇,再次将视线投向一帘之隔外的姬婴,那么公子啊公子,你在这一事件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果然,昭尹闻言震怒,拍案道:「真是岂有此理!是谁?是谁胆敢对朕的爱妃下毒?来人,把宝华宫内所有的当值宫人全部拿下,给朕好好审问,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这一声令下,宫女太监立马跪了一地,求饶声不绝於耳,但全被侍卫拖了下去。只有姜沉鱼,依旧跪在一旁,无人理会。

最后还是昭尹转头盯住她,道:「你是谁?」

「臣女姜沉鱼。」

「你就是姜沉鱼?」昭尹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有点意外,但很快面色一肃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受惊了,回去吧。」

姜沉鱼没想到皇帝会如此轻易放她走,连忙叩谢,刚想起身,双腿因跪的太久而僵直难伸,眼看又要栽倒,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

回头,看见的正是公子。

姬婴望着昭尹道:「皇上,就让微臣送姜小姐出宫吧。」

昭尹的视线在二人身上一扫,最终点了点头。於是,姬婴便扶着姜沉鱼离开那里,慢慢的走出宫门。

沉鱼心中好生感激,刚想开口说话,姬婴忽然松开她的手臂,从一旁的栏杆上拢了捧雪,只听呲的一声,雪化成了水,袅袅冒着热气。他又从怀中取出块手帕,用水打湿,拧干递到她面前。

姜沉鱼这才想起刚才曦禾喷了她一脸的血,而她事后一直跪着,根本不敢抆拭,想可见自己现在会是如何一个糟糕模样,却偏偏全入了他的眼睛。一念至此,不禁大是窘迫,连忙接过帕子。但一来血渍已干,不易抆洗;二来此处无镜,看不见到底哪沾了血,因此一通手忙脚乱的拭抆下来,反而令得原本就凌乱的妆容更加混沌,红一缕黄一缕的无比狼狈。

姬婴轻叹一声,从她手里拿走湿帕,一手端起她的下巴,一手轻轻为她抆去血迹。湿帕与他的手指所及处,那一块的肌肤便着了火,开始蓬勃的燃烧。她既惶恐又忐忑,但更多的是难言的羞涩,想抬起眼睛看他,却又害怕与他的视线接触,只能低垂睫毛看着他的衣襟,心中逐渐泛起脉脉柔情。

他好……温柔。

他这么这么的……温柔。

此生何幸,让她能与这样一个温柔的男子结蒂良缘?自己,果然是有福气的吧?姜沉鱼心里一甜,忍不住还是抬起视线看姬婴的脸,谁知,也就在那一刻,姬婴放开了她,收回手道:「好了。」

眼看他就要把手帕扔掉,姜沉鱼连忙喊:「等等!那帕子……给我带回家洗净了再还给公子吧。」

姬婴道:「一条手帕而已,不必麻烦。」到底还是丢掉了。

她心中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也随着那手帕一起被丢掉了。为了消除这种异样的感觉,她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个……曦禾夫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吧?」

姬婴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只好又道:「我刚才……真的是很害怕,她突然吐血,我吓的不能动弹……」讪讪的笑,笨拙的说,但终归还是说不下去。

好尴尬。难言的一种尴尬气氛弥漫在他和她之间,虽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亦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就在那时,一骑自殿门外飞奔而入,到得跟前,翻身下马,屈膝拜道:「侯爷,出事了!」那是一个四旬左右的灰袄大汉,浓眉大眼,长相粗犷,惟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左眉上方还纹了一条红色的三爪小龙。

姬婴扬眉:「什么事?」

大汉瞅了姜沉鱼几眼,虽有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潘方单枪匹马的跑薛府闹事去了。」

「为什么?」

「听说……听说他的未婚妻子去薛府说书,被薛肃给……给玷污了。」

什么?姜沉鱼睁大了眼睛,潘方?就是那日见过的潘方?他的未婚妻子,岂非就是秦娘?天啊!天啊……

姬婴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我这就去薛府。」转眸看一眼她,又补充道:「朱龙,你送姜小姐回右相府。」

不待她有所回应,就一掀长袍下摆,纵身上了大汉来时骑的马,骏马抬蹄嘶鸣一声,飞驰而去。

那边,名叫朱龙的大汉朝她拱一拱手,恭声道:「姜小姐,请。」

姜沉鱼虽然担忧,但亦无别法,只得跟着他先行回府。到得府中,家里的下人们见了她又个个面带异色,一副胆颤心惊的模样。

她被今日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搞的心浮气躁,又见下人如此失态,不禁怒从中来,厉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握瑜,你说!」

握瑜颤声道:「小姐,今日午时时,压在神案祖宗牌位下的庚帖,突然,突然……」

「突然怎么了?」

怀瑾帮她接了下去:「不知从哪漏进了一阵风,把烛台吹倒,烧着了那庚帖……」说罢,从身后取出一物来,抖啊抖的递到姜沉鱼面前。

浅紫色的折帖,已燃掉了一角,正好把银色的白泽图像从中一分为二,也把那句「樱君子花」的「樱」字,给彻彻底底烧去。

握瑜在一旁轻泣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好呢?庚帖入屋三日,若生异样则视为不吉,不可成婚……」

不可成婚——

不可成婚——

这四字沉沉如山,当头压下,扩大了无数倍,与两个今日已在脑海里浮现了许多次的字眼,飘飘荡荡的纠缠在一起——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