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长乐宫, 乔笙所住的厢房里
安王亲自端了熬好的汤药进来:「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乔笙倚在榻上,背后靠着两个花开富贵图案的迎枕,目光一直盯着安王的脸瞧着,也不说话。
安王被她看的有些不太自在, 将药放在床头边的花梨木小方桌上,偏过头去不看她的目光:「你若觉得不自在, 我找人来喂你喝药。」
他说着刚站起身, 乔笙开口了:「我没有觉得不自在,是殿下你觉得不自在吧?」
安王背对着她, 没有回头:「你我男女有别,又不甚熟稔,自然是不自在的。」
乔笙一直盯着他的背影:「臣女的确和殿下不熟, 所以臣女就更加不明白,安王殿下如何知道臣女对核桃过敏?这件事除了臣女的家人任何人都不知道, 就连浔阳郡主都不知情。」方才在长乐宫,她分明听到她说自己核桃过敏,那绝不是幻觉。
安王道:「恰好王府里有个对核桃过敏的丫鬟,因而有了猜想罢了。」
乔笙嗤笑:「安王殿下倒是体贴下人, 连自己府上有丫鬟对核桃过敏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安王定了定神,转过身来面色淡然地看着她:「戎华县主说这么多,究竟想知道什么?亦或者, 想从本王这里套什么话?」
乔笙眼圈微红,偏过头去没有说话:「臣女闺阁,安王殿下不适合久留, 还请速速离开吧,以免被人误会。」
安王看了看她,终究未发一言,默默走了出去。直到出了房门,他才有些心疼地往里面的方向看了一眼,紧握着的拳头一点点松开。
乔笙抱紧了被缛蜷缩一团,豆大的泪珠子一颗颗掉落,她将拳头放在唇边拚命咬着,迫使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邵珩从御书房出来,直接便来了这里,一进屋看到这样的画面,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在床沿坐下:「笙姐姐怎么了?」
乔笙看见邵珩,哭着抱住她:「皇后娘娘,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邵珩心疼地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着,轻声问她:「沈姐姐觉得自己眼光不好吗?」
乔笙抆了抆眼泪直起身来:「我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很孤独,明明一出生就是太子,却眼角眉梢总带着忧郁,就连箫声里都是惆怅满怀,直觉告诉我他并不开心。出於好奇,我迫切的想要接近他,想走进他的生活。」
「后来他双腿被废,一夕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太子成了安王,偶尔看到他时,只觉得越发孤独。紧接着靖武侯满门惨死,皇后吞金自尽,我听说他落入雁王之手受尽折磨,每日里牵肠挂肚,食不知味,日日跟着祖母抄经念佛。好在陛下带兵赶回长安,扭转大局,他得以保全性命,安度余生。」
说到这里,乔笙叹息一声:「可能是自幼关注他成了习惯,就像上了瘾,怎么也戒不掉。这辈子认定了这样一个人,就容不下旁人。」
邵珩扶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笙姐姐,如果你还有机会跟安王在一起,你愿意吗?」
「机会……」乔笙苦笑,「不会有机会了吧,以前我还天真的幻想过,他对我所有的冷淡是有苦衷的,他双腿尽失,自觉是个废人。但我到底是太天真了,你瞧,他如今就算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站起来,还不是一样没什么改变?」
邵珩犹豫了一下说,拂耳过去一番低语。
乔笙听得一脸惊愕,目光里有晶莹剔透的液体盈盈闪烁:「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宁愿他是真的对她无意,也不想是这样的真相。
邵珩握住她的手:「安王一直不希望你知道真相,更不想为了治自己的病而娶你,他对你的心意你现在应当能够明白。我和陛下也是迫不得已,能救安王的只能是你。笙姐姐,你还愿意嫁给安王吗?」
乔笙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她突然掀开被缛下了床,披上衣服急急奔了出去。
邵珩望着她急切的背影,心底叹息一声:只希望这一次,乔笙能够劝得了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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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六,安王大婚,以十里红妆迎娶乔国公的侄女,戎华县主,迎亲的阵仗轰动了整个长安城。
这一天,白雪纷飞,宛若梅花起舞。
安王大婚,岑栩带着邵珩亲自前来恭贺,整个安王府空前绝后的热闹。
看着他们二人终於修成正果,邵珩打心眼儿里为他们高兴。乔笙等了这么多年,这一世总算是没有白等。
回到宫里时已经天色不早了,邵珩挽着岑栩的胳膊回了椒房殿,心情是难得的舒畅。邵珩说:「过了今晚,安王身上落颜粉应该就可以解了吧。」
岑栩点点头,突然有了感慨:「都道皇家尊贵,这个中滋味,也只有我们自己明白。」
他说着拉了邵珩在榻沿坐下,神色是难得的认真:「浔阳,等将来咱们有了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爱他,宠他,守护他。我和皇兄曾经遭受的,希望咱们的孩子一辈子都不会经历,可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
说起这个,邵珩也不免想到幼年的岑栩和安王,突然有些心疼,又有些自责。乖巧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你小时候,一定很讨厌我吧。」
「嗯?」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慵懒地闭着眼睛。
邵珩抬头看他:「说起来,是我抢走了先帝的爱。」
在邵珩的记忆里,先帝一直像父亲一样宠她。除了爹娘和太皇太后,先帝在她心里也是亲人。那时候太小,先帝喜欢她,她就觉得先帝对她所有的疼宠都是理所当然。
先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或许他不是什么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什么负责的父亲。但从邵珩的立场来看,他慈祥、和蔼,把她当女儿一样疼宠。
岑栩哪里会不懂邵珩内心的挣扎,笑着亲亲她的脸:「是啊,你抢走了我的父爱,不过现在你人都是我的了,我还跟你计较什么?父皇不待见我,我却娶了他最喜欢的小丫头,你说我是不是赚到了?」
邵珩破涕为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
她难得的主动对本无来说很受用,一边解着她的衣带,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今晚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待会儿求饶也是没用。」
冷风顺着衣服的缝隙钻进来,邵珩顿时清醒了大半儿,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一阵懊恼,挣紮着想要推开他,不料被他推倒在榻上。他俊逸的脸悬在她眼前,唇角挂着暧昧的笑意:「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锦绣床幔被他毫不费力地拉了下来,将两人遮了个干净。
夜凉如水,烛火摇曳,椒房殿里的幔帐也剧烈飘摇,衣裳锦袍落了满地,莺歌啼语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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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珩醒来时,雪鸢端了洗脸水进来。瞧见雪鸢头上的水珠,她问:「外面下雪了?」
雪鸢笑道:「是呢,下了整整一个晚上,整个皇宫都是白色了呢,这会儿倒是还下着,不过小了许多。」
邵珩往被子里缩了缩,想到外面的冷风刺骨,她躲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不肯出来。
雪鸢看她那架势就知道是怕冷不想起了,不禁笑道:「娘娘这是想要赖床了?今儿个安王妃要来宫里给太皇太后敬茶,娘娘即便不去,安王妃也是要过来请安的,娘娘怎么着都得起。」
邵珩想了想:「我再眯一会儿,等陛下早朝结束了一起过去。」太皇太后知道她怕冷,去晚一点也没有关系。
雪鸢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只道:「那娘娘再睡会儿,奴婢待会儿再进来唤你。」
邵珩闭着眼睛没有理她,算是默认了。
兴许是被窝里太过暖和,邵珩没一会儿就又睡了去。迷迷糊糊中感觉旁边躺了个人,下意识睁开眼,岑栩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她吓得往后缩了缩,半晌反应过来:「什么时候下朝了?」因为刚睡醒的原因,她的声音里带着慵懒的嘶哑。
岑栩亲亲她的唇:「刚回来,见你睡着不忍心打扰你。」
邵珩揉了揉眼睛,突然猛地坐起身:「什么时候了,该去长乐宫了。」她方才其实就是想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多待上一会儿,怎么还睡着了。
「你也是的,都下朝了也不叫我。」她说着匆匆忙忙走下榻,唤了朱雀为她洗漱。
从椒房殿出来的时候,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
看到雪邵珩心情大好,索性也不坐轿撵,和岑栩一起徒步去往长乐宫。
夫妻二人到长乐宫时,太皇太后正拉着乔笙说话,瞧见她俩进来笑着让人准备暖炉给他们暖着:「今儿个雪大,浔阳怕冷,恐是要冻坏了吧?」
邵珩脱了披风,接过银嬷嬷呈上来的暖炉抱着,笑眯眯走过去:「今儿个还好,等过几天放晴了出太阳才是真的冷。今儿个来冲了,皇祖母可别怪我。」
太皇太后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你这鬼灵精的丫头,哀家能不知道你,小时候也没少在这长乐宫里住着,哪回下雪天儿见你早起过?你今个儿还能赶过来,都是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