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2 / 2)

偿我平生不足 萌吧啦 5515 字 2个月前

约莫一月后,莫静斋离京的文书终於下来,莫三就向衍孝府帮着莫静斋准备出京一事。

淩雅峥也去探望婉玲。

婉玲见了淩雅峥,开口就问:「七月还好吗?」

淩雅峥点了点头,见婉玲房里供奉着一尊观音,摆下诸法器,就蹙眉道:「嫂子听说了吗?三儿昨儿个挨了父亲一巴掌——因为查二嫂子究竟拿住大嫂子什么把柄,偏查到了邬箫语说过亲的人家。父亲以为三儿使坏。」

婉玲沉默了一会子,到底信不过淩雅峥,紧紧抿着嘴不言语。

「……既然大嫂子信不过我,那我只能祝大嫂子一路顺风。」淩雅峥说道。

「……你怎么会那么热心想帮我?还是,你也想那捏住我的把柄?」婉玲多疑地问。

淩雅峥坦诚地道:「二嫂子手段多多,就譬如忽然拉了我娘家祖母,叫祖母稀里糊涂买通言官弹劾大哥的事,实在叫人猝不及防。是以,我跟三儿,想知道,她手里究竟藏着什么事、什么人。」见婉玲还不言语,就说:「嫂子也见过父亲的新欢邬箫语了吧?朱姨娘、权姨娘先前那般帮着二嫂子,终究成了二嫂子手里的弃子。嫂子此时不帮着我跟三儿,待被二嫂子利用尽了,怕也会跟朱姨娘、权姨娘落个一样的下场。」

「……跟你们说了,我的下场也是一样。」

「难道大嫂子杀人放火了?」淩雅峥惊讶地说道。

「差不离。」婉玲握着佛珠,疑惑地看着淩雅峥,「你真不像是生产过的女子。」

淩雅峥从上向下扫了自己一眼。

婉玲洗了手,给慈眉善目的菩萨上了香,叮嘱自己千万要沉住气。

「嫂子?」淩雅峥又呼唤了一声,见婉玲只顾着念经不理会她,就双手合十拜了一拜,旋即转身出来,瞧见芳枝穿着一身粉红衣裳站在院子里摘海棠果,就走了过去。

「三少夫人要不要拿一些回去?不喜欢吃,摆着看也好。」芳枝从跐着的矮凳上跳下。

淩雅峥瞧着那树上挂着海棠果煞是鲜艳,就随手拿了一枚在手上,嗅了嗅,笑道:「你也太不小心了,既然停了药,怎么还爬上爬下?」

芳枝笑道:「虽停了药,但少爷说,那药的残渣还在血脉里,只怕要过上三五月,才能从身子里散去。於是……」瞧见婉玲就站在视窗,赶紧将脸上因被夫君宠爱露出的得意之色收敛去,打量着淩雅峥,笑道:「少夫人这么快身形就回来了?我瞧着我娘她们,须得一二年,才能略削瘦一些。」

「你娘是要喂奶才会那样。」争芳笑着,得意地说:「我们少夫人的腰身,还跟先前差不离呢。且腰上撑出来的花纹,没出月子,就淡下了。」

「腰上花纹?」斜地里,插来一句惊诧的话。

淩雅峥回头,见是莫静斋亲自捧着一个小包袱过来了,忙羞赧地道:「大哥,争芳胡言乱语了。」

「……是什么样的花纹?」素来明理的莫静斋,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淩雅峥脸上涨红,争芳、芳枝也不知莫静斋为何忽然问起这事,听见一声「少夫人」的惊叫,忙匆匆地向房里去,瞧见婉玲不知何处翻起白眼,就忙着将她抬到床上掐人中、揉太阳穴。

婉玲幽幽地醒转过来,畏缩着不敢看莫静斋,胆怯之下,两只手紧紧地抱住淩雅峥的臂膀。

「嫂子?」淩雅峥喊了一声。

莫静斋蹙眉道:「弟妹先出去,芳枝,领着三少夫人出去。」

「是。」芳枝赶紧地应着。

淩雅峥心觉古怪,随着芳枝出来,才觉察到方才自己手上那一枚海棠果不知掉哪里去,向地上找着,一抬头,就见莫静斋喜怒不形于色地向外去,暗暗去听,房里又想起婉玲的念经声。

「少夫人,咱们走吧?」争芳小心地搀扶着淩雅峥,唯恐撞上莫老夫人又或者莫思贤。毕竟莫静斋可是被淩古氏弄出的京城。

「走吧。」淩雅峥应着,也不叫争芳搀扶,从廊下捡起海棠果,抆了抆,就攥着果实向外走,回了延春府,见莫三在换出门衣裳,就笑道:「你换衣裳做什么?难道还要出门?别忘了,皇上在朝堂上罚了你闭门思过。」

莫三脸色凝重,先问:「大嫂子跟你说了吗?」见淩雅峥摇头,就道:「那就别再问了。」

「出什么事了?难道,大嫂子当真杀人放火了?」淩雅峥玩笑道。

莫三叹了一声,说道:「大哥不许我说给你听,只说,若你知道了,你大嫂子就要悬梁自尽了。晚上不必等我了,兴许我明儿个早上才回来。」

「知道了。」淩雅峥瞧他神神秘秘的,先不提,后来忍不住问:「是替大嫂子铲除心腹大患?」见莫三点头,就忙将他送出门来,晚间果然不见莫三回来,就先带着七月歇下了。

一连两日不见莫三回来,三日后忽然听说淩韶吾来了,才叫人将他引来,就见淩韶吾穿着一身湖蓝袍子,风尘仆仆地坐在淩雅峥对面,长吁短叹地说:「三儿叫京畿卫抓去了。你家老爷生气,不肯去赎人。」

淩雅峥顿时哑然,「……没人知道他是延春侯吗?」就算没封侯时,人在雁州,也没人敢去抓莫三。

「人家抓的就是他,本被皇上责令闭门思过,偏又半夜三更,在城中纵马。」淩韶吾挤着眉头抬头看了一眼房梁。

「还是得罪人了?」淩雅峥问。

淩韶吾默不吭声。

淩雅峥岂会不知因「选妃红帖」的事,莫三狠狠地得罪了一群人,忙道:「哥哥放心,我公公那气消了,自然就去将人接回来。」

淩韶吾哼笑一声,说道:「本想着叫祖父帮忙去的,偏祖父又忙着去收拾大哥的烂摊子。」

「大哥怎么了?」

「大哥他……他跟你夫家的二姑老爷私自通信,犯了私交外官那一条。这罪名可大可小。论理,是不该有人这样胆大弹劾大哥的,偏有一群人吃了雄心豹子胆,连咱们淩家脸面也不肯给!」淩韶吾开了话头,又忍不住说:「就连柳家那怪老实的本贤,也犯了事,被人弹劾说不敬父辈。秦家二公子好端端的做个贤王,偏被人造谣说曾醉后喟叹马家攫取了他们秦家江山,明为君王实际只能是窃贼。峥儿,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了?」

「……有人想翻天?」淩雅峥瞠目结舌,只觉这么些人家都被抓了「把柄」,不是华国府一家能办到的,但华国府再上边的人,又有几家?

「真是兵荒马乱的日子没过够,这才太平两天,就要生事!」淩韶吾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淩雅峥忽地抓住淩韶吾的手臂,说道:「哥哥,你去寻了祖父、外祖父,叫他们跟莫家的祖父见面商议,告诉他们,各家子弟里,不安分的,要拱火叫三家跟皇上不对付,请他们小心着,将害群之马挑出来。」

「这……」淩韶吾一怔之后,就应下了,「妹妹放心,三儿不会有事。」起身告辞前,不忘从怀里掏出缀着璎珞的长命锁递给淩雅峥,「满月那一日,本要给,偏叫平安塞在柜子角了,没寻到。」

淩雅峥伸手接了长命锁,送了淩韶吾几步,回到七月身边,将长命锁悬在七月面前,笑道:「你瞧,这是你外祖母留下的。」瞧见七月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想起梨梦那双恍若点漆的眸子,於是对争芳说:「打发人去大理寺瞧瞧梨梦。」

「是。」争芳应着,没将京畿卫当一回事地探头对七月笑说:「小小姐,前后一百年,咱们家总算破天荒,有个人坐大牢了。」

「呸!」淩雅峥啐了一声,却跟争芳一样并不十分挂心,偏等了一日,不见莫思贤、莫持修去接了莫三回来,按捺不住,叮嘱了孟夏、杨柳照看着七月,就起身去衍孝府打听,谁知并未寻到莫思贤、莫持修,反倒撞上了正跟邬箫语在东花园里闲话的蕙娘。

「三弟妹,还当大哥、大嫂一走,母亲长留延春府,你就不肯来衍孝府了呢。」蕙娘似笑非笑地喊了一声。

淩雅峥本要走,见蕙娘喊她,才勉为其难地站着,手扶着只挂着些许几片树叶的垂柳,就望着蕙娘笑。

「三弟妹还记得当初都有谁在纡国公府给皇后娘娘送嫁吗?」蕙娘问。

淩雅峥笑道:「记不得了。」眼睛瞥向一身金玉绫罗的邬箫语。

邬箫语缩了缩头。

「三弟妹不记得了?邬姨娘记得清楚呢,她说那一日过去的女子虽多,但大多嫁了人,梳了妇人头,还做了姑娘打扮的,就只馨儿、你。」蕙娘待笑不笑地说,瞅见邬箫语胆怯地溜了,就嘲讽地一笑。

「嫂子这话什么意思?」

蕙娘背靠着杨柳,瞅着那微微干枯后发出微微金黄光泽的枝条,「你还装傻?我却不知,我哪里比不得你。论起相夫教子来,你连莫家的骨血都保护不得,我却能叫二哥前程似锦。」

淩雅峥敷衍地附和。

「知道为什么我肯熬到三十吗?」蕙娘忽地咬牙切齿。

「不知。」

「父亲说过,外祖父是要做九五之尊的人,到时候二哥就是王子皇孙……」蕙娘眉头忽然舒展开,「若是你六姐姐,我还甘拜下风。若是你,那就是二哥有眼不识金镶玉了。」

淩雅峥先糊涂着,忽然明白蕙娘的意思,粲然一笑,「别拿着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二哥待我跟三儿那样坦然,岂会是对我存了别样心思的人?」

蕙娘轻蔑地一笑,「三儿是回不来了。」

淩雅峥心一坠,「二嫂子这话什么意思?」

「据说,当初带着那个梨梦私奔的钱谦,按捺不住后,拿着内务府的牌子,只身进了大理寺去探望这个梨梦。被大理寺寺丞当场拿住,已经认定了,这梨梦,就是当初跟季吴太子苟且、叫季吴殇帝诛杀宫中数百官员的梨梦。」蕙娘话音一转,甚是体贴地问:「大理寺状告三弟窝藏前朝余孽、私吞季吴国库银两。三弟妹,你说,祖父、父亲会大义灭亲,还是忤逆君王?」

淩雅峥信心十足地说:「皇上定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皇上是有意如此,可这朝堂,由不得皇上一人做主。要知道,比皇上还大的,大有人在呢。」蕙娘不以为然地道。

淩雅峥将扫到肩头的柳条拂开,忽地一笑,「我知道是谁在兴风作了。」

蕙娘眼皮子一跳。

淩雅峥微微颔首后,转身要走,见蕙娘抓着她的手臂不放,就笑道:「二嫂子这是做什么?」

「我哪一句话说错了?」蕙娘紧张地问,唯恐上头人迁怒于她,顿时没了方才的淩人气势。

「‘外祖父是要做九五之尊的人’。」

蕙娘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你在诈我,祖父如今并非那样的野心了。」

淩雅峥微微一笑,扯下一根鹅黄的柳条,待要像齐满那样拧出一根笛子,就见那柳树上的皮老一搓就碎了,握着柳条回来,瞧七月还在睡,煞有兴致地画了一幅柳堤图,正画着柳间黄鹂,就听争芳来将大理寺状告莫三的罪名说给她听。

「小姐,这可怎么办?大理寺握在连家手上,不如去求求六小姐?」争芳着急地给淩雅峥出着主意,终於没了先前的气定神闲。

淩雅峥轻轻地摇头,「求了六小姐也没用。」

「那求谁有用?还有,梨梦当真是梨梦?她一个女儿家身陷囹圄……」争芳忍不住感慨起来。

淩雅峥搁下笔,对争芳道:「给皇后递折子,我去见皇后娘娘。」

「对,还有皇后娘娘呢。」争芳欢呼雀跃着,忙去打发齐清让给宫里送折子,再回来时,又好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般,丧声丧气地说:「小姐,齐清让说,有人诽谤二少爷被罢官之后,心存不满,跑到泰山历代圣君封禅的地方,口放厥词。」

「终於轮到二哥了。」

「少夫人怎不诧异?二少爷巴不得不做官的人,被人这样诽谤。」争芳打抱不平地道。

淩雅峥笑道:「若不是这样诽谤,二哥怎需回京说明?」料想这就是蕙娘的手段了。为有精神进宫见秦舒,忙令自己止住诸般心绪,静心之后,只管哄弄七月玩耍。

隔了一日,才收到宫里传来的信,大妆之后,淩雅峥将七月托付给莫宁氏,便坐着轿子向宫里去,听见轿子外有人轻轻敲了两下,就撩起帘子,看是齐清让。

齐清让眼神晦涩地道:「昨儿个晚上,三家的老太爷相会,被人瞧了去。如今,京城里无人不疑心‘杯酒释兵权’确有其事,所以三家才慌了神地商议对策。瞧着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事。」说完,又轻声问:「是不是,咱们画蛇添足,白给人送了把柄?」

「不会,咱们怎么做,都有人闲话。」

是大义灭亲,还是大逆不道?淩雅峥想起蕙娘的话,心知蕙娘是要逼着莫思贤、淩咏年、柳承恩这三个老而弥坚的老东西为子孙「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