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静斋道:「父亲,婉玲做下这错事,也算是儿子管家不严。」瞅了一眼婉玲,心里不信她会先算计淩雅峥再去给淩雅峥接生,蹙眉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怎么给淩家、柳家一个交代。」
「……持修,若是将婉玲交出去,柳家、淩家只怕会得理不饶人……」莫老夫人犹豫着。
莫持修道:「母亲,人家女儿几乎一屍两命,就算是得理不饶人,谁敢说他们一句?」皱着眉头,见大莫氏还要说话,就冷声道:「两个妹妹赶紧地回家去吧,日后少来衍孝府转悠!两个妹妹自己个在船上闹出笑话来,不敢见外头人,又撺掇着,将婉玲、蕙娘都教坏了!」
「大哥……」小莫氏不服。
莫老夫人赶紧地道:「快些走吧。」推搡着叫大莫氏、小莫氏走,为难着,看了莫静斋、婉玲一眼,哽咽着说:「持修,静斋可是咱们衍孝府的长孙,婉玲可是长孙媳妇!若是传扬出去,静斋、婉玲两个,哪里还有脸留在京城?」
莫持修蹙着眉,叹道:「只能跟淩家、柳家好生赔不是了。至於婉玲……」
婉玲心咚咚地跳了起来,生怕莫持修说一个「休」字。
莫持修嘴角动了动,就道:「婉玲日后,就留在家里修佛吧!旁的事一概不许插手。静斋,叫你母亲,将芳枝的药停下。」
「持修,这话怎么说?」莫老夫人眼皮子一跳。
莫持修冷着脸,不敢看莫老夫人,只微微拱手道:「母亲,婉玲做下这等事,难道母亲只怕淩家、柳家怪罪,就不怕我跟三儿他娘埋怨?婉玲这般心性,慢说是三儿他娘,就连我也怕了她!不知她哪一会子又‘一时糊涂’!」
莫老夫人喉咙哽住,虽心疼婉玲偏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只哀求着看向大孙子,「静斋,你说两句话吧。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是肯叫个通房踩在发妻脸上的人。」
「当真是你做下的?」莫静斋不去看莫老夫人,只微微眯眼看向婉玲。
婉玲咬牙,心知此时反悔已经不能了,就轻轻地点了点头。
莫静斋一闭眼,叹道:「那就依着父亲的话办吧,虽要给你留体面,但当断不断,我们莫家就彻底乱了。」
斜地里,忽地传来齐清让一声「柳老太爷、淩老太爷来了」,莫持修冷着脸,就领着莫静斋去赔不是。
婉玲在地上跪着,见莫老夫人唉声叹气,就认命一般站起身来,耷拉着头向外走,瞅见蕙娘冷冷地站在巷子里,心里不忿,又无可奈何,只等回了自己个院子后,对着因莫持修的话战战兢兢的芳枝低声道:「你替我跟三少爷、三少夫人捎句话。」
「什么话?」芳枝怯懦地问。
「就说,我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被二少夫人给算计了。」
芳枝一惊,见婉玲催着她去,就将信将疑地走出来,去了莫宁氏院子里,瞧见延春侯府的轿子来接淩雅峥、七月,就赶紧地凑了上去,见莫三面上凝了一层生人勿近的冰霜,就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轻轻地在莫三耳边说:「大少夫人说,她是替二少夫人顶罪。」
莫三冷冷地看了芳枝一眼,见芳枝吓得一哆嗦,就问:「可还有旁的话?」
芳枝赶紧地摇头。
莫三冷笑一声,指点着抬轿子的婆子慢一些,待轿子进了自家门,就张开手抱了裹了一层薄被的淩雅峥出来慢慢向房里走,将她放在床上后,仔细给她掖了被子,瞧见床上那百子千孙被面上的小儿白白胖胖,再想起七月那瘦骨伶仃的模样,不由地鼻子里一酸,又咬牙切齿起来。
「听说,大嫂子去认罪了?」淩雅峥身子动弹了一下。
莫三赶紧地替她将脑后的枕头竖起来,含笑道:「大嫂子又说,她是替二嫂子认罪。」
「二嫂子?」
「看不出,那么个斯斯文文凡事躲在大嫂子身后的人,会那么心狠手辣。」莫三冷笑着,似是唯恐惊扰了东间炕上的小儿,又压低了声音。
「大嫂子替二嫂子认罪……莫非,是二嫂子手里有大嫂子的把柄?」淩雅峥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冷,微微垂着眸子,又道:「瞧着,主谋确实像是二嫂子,如今,可不就是二嫂子顶替了大嫂子,帮着母亲主持中馈?」
莫三冷笑道:「二哥离了京城,就如闲云野鹤一般,谁知道几时回来?二嫂子就算算计过了大嫂子,又能怎样?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二哥走的倒是俐落……皇上许二哥给你顶罪,是不肯放你走?」淩雅峥心里不由地怀念起那一片如火的枫树林来。
「二哥说,昨晚上皇上请他进宫,跟他说了一晚上我的事。天亮之后,二哥就主动请命替我顶罪。终究是我又欠了二哥一回。」莫三叹息着。
「说到底,是咱们太贪心了些,又要爵位,又要钱财,还要逍遥自在……若是像二哥那样,说走就走,哪里还有那么多顾忌?」淩雅峥跟着一叹。
莫三冷笑道:「既然一时半会走不得,那咱们就好生做官!但看,十年二十年后,皇上怎么撵我走!」
「……确定是二嫂子吗?若是她,那朱姨娘、权姨娘两个,是不是也是二嫂子的人?」淩雅峥只觉自己这脑子许久不用了,才略想一想,就头晕起来。
莫三替淩雅峥揉着额头,劝道:「你安心休息!我自然有法子辨明权姨娘、朱姨娘是不是二嫂子的人。」
「什么法子?」
莫三冷笑道:「皇上迎娶皇后那一天,我跟二哥随着去迎亲。那帘子一打起来,二哥恰看见你六姐姐,就说被那般女子束缚住,倒也甘之如饴。我先叫人将这话透露给朱姨娘、权姨娘听,若是二嫂子听说这事,待你六姐姐前来探望你时,一定会露出马脚。」
淩雅峥一身疲惫,艰难地回想着,就说道:「你记错了吧。我六姐姐说她舅舅才过世,就大肆操办喜事,未免有些不伦不类,於是并未过去。」
莫三一蹙眉,「那是谁?别不是你累着了,记错了吧?」抚着淩雅峥的脸颊,催着她闭上眼睛,随后站起身来,就向衍孝府去。
莫三一走,淩雅峥立时睁开眼睛,盯着床边的鎏金双喜帐钩,微微侧脸,觑见梨梦走来,就问:「家里怎么样了?」
梨梦红着眼眶,哽咽道:「夫人说要过来帮忙,衍孝府那,就暂且丢给二少夫人了。」
「……去问问大少夫人,她有什么把柄握在二少夫人手上。」淩雅峥咬牙,听见窗子外两只相思鸟叽叽咋咋地叫,不由地后悔起来,虽莫三聪颖过人,但他终究不是个时时刻刻都留在后宅的人,是她太掉以轻心了,「跟大少夫人说,甭管她有什么把柄,只要她说了,我总替她解除这后顾之忧。」
梨梦见淩雅峥眸子中厉光一闪,心道这才像话,忙悄声道:「我跟钱谦还联络得上,小姐有什么事要叫钱谦捎给皇上、皇后吗?」
淩雅峥平平地躺着,忽地听见七月嘤嘤地哭了两声,将手递给梨梦握着,就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还犯不着可怜兮兮地去皇上、皇后那哭诉。好生打听二少爷去了哪,将家里的事说给他听,若是他要出海,就给他准备一艘船,若是他要出塞,就给他准备好出关的车队。总之,二少爷不回来,任凭她怎样精於算计,最后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