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胤禛本想着一早就去找承祜,无奈天刚亮不久,船便在高邮停泊,康熙下令截漕粮十万石,发高邮、宝应等十二州县平粜。而一行人也由坐船改为了坐马车。随后康熙又带着一群儿子和官员去阅黄河堤。忙碌了几天,胤禛根本找不到机会和承祜单独谈谈。

直到丙子,车驾驻扬州。

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之美,自古文人墨客都不吝啬去描绘。

行宫内,承祜一身淡蓝长袍,手捧书本姿态悠闲的坐在琼花树下,微风拂过,洁白的花瓣缓缓飘落,衬得那精致的五官多出几分出尘无瑕的风华。

可惜如此美景却是落在心事重重忐忑不安前来找人的胤禛眼里,他有些踌躇的站在承祜几步外,见他看书专注也不忍打扰,就静静等着他发现自己。

承祜其实早就知道他来了,不过没立刻抬头也只是想让他整理好思绪,心下计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才装作发现了来人,招手让他在自己身边随意坐落。

「找我有事情吗?」承祜合上书,温和的问道。

胤禛看着他,手心不禁有点冒汗,要说这世上有什么人让他忌惮害怕那就非眼前这位长兄莫属。他性子敏感多疑,从小看人却是极准,加之几年的户部办差更是可以说练出了金睛火眼,甚至连他那英明的皇阿玛,他有时候也能揣测出八分圣意,但惟独承祜,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不曾猜到过他的半分心思动作。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真的是惟莫测二字能形容,一言一行皆意义深远,他总是觉得他凌驾於众人之上看这个天下,看透了一切掌控了一切。

他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愿意站在太子的身后,为他出谋划策,明明无论身份能力他都是最有力的帝位竞争者,而更令他不明白的是,太子居然真的放心这个人在他身后,多年下来不见半分猜疑。

就是因为想不明白这两点,他一直不曾起过不必要的心思,所以才极力反对胤祀争位,若果只是太子他还觉得有一争之力,但是加上理郡王,就真的是十分渺茫了。

「胤禛,再这样沉默不语坐下去,太阳都快下山了。」戏谑的声音唤回了他跑远的思绪。

他看着承祜笑得温润的表情,终是试探般开口:「大哥,你觉得胤祀……怎么样?」

「胤禛,你知道你最厉害的地方在哪里吗?」承祜笑意更深,眉眼弯弯地抛出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胤禛一怔,他果然永远都猜不到这人下一步的动作。

「你最厉害的就是深谙明白二字,看得明白,想得明白,明白什么该要能要,什么不可不行,明白……不能引起我的杀心。」承祜每说一个字声音就低一分柔一分,最后竟透出丝丝阴森之感。

「大……大哥,我与胤祀……并非一党。」胤禛脸色微白,艰涩道。

承祜抬手托腮,往他面前凑,莫名的全身就觉被压力所笼罩,他不禁僵了一下。

「我知道。」他语含浅笑,「要不然……我不会留着你们两个到现在的。」

承祜直起身,好整以暇的端详着胤禛压抑慌乱面色惨白的模样,话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这个模样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四弟一直都太会装了太会忍了,难得胤祀成了他无法掩饰的弱点,不好好利用真的是浪费。

「大哥……我对太子并无想法。」胤禛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

承祜低笑,「我不是说了你最是个明白人,现在的朝堂形势你最是通透了,怎么与你最是亲厚的胤祀却看不清呢?或者说你也看他不顺眼,想借我的手除了他?」

胤禛立刻摇头,脸上出现着急的抓住承祜的手,「大哥,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

「你只是想给他个教训,知道疼了也就安分了,对不对?」承祜看着突然凑过来的脸,有些漫不经心的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温声细语道。

胤禛倒是越长越是一副美人脸了,这皮肉还真不差……

「你倒是用心良苦,可是胤祀不见得领情啊。」

这样着急倒还真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欺负了呀……

胤禛倒没怎么在意某人游移不定疑似吃豆腐的指尖,他的大脑飞速转动,只希望能找出些许端倪猜出承祜的用意,只是越是着急就越是脑海空白,眉宇间染上忧色,倒是让水汪汪的大眼生生漾出些我见犹怜的味道。

「大哥……你到底想怎么样?」胤禛咬了咬唇,面前人心思诡谲,与其胡乱猜测中了他的圈套,倒不如开门见山了。

「胤禛,大哥真的好喜欢你这性子呢。」承祜调笑着捏了捏胤禛的脸,怎么看怎么透着股邪佞,「胤禛,这真的值得吗?胤祀可不……」

「我怎么样就不劳理郡王费心了!」一把透着彻骨寒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承祜的话。

树下姿势暧昧的两人顿了顿,然后同时扭头看着踩着重重步子过来的,脸色黑青,哪有平常人人称赞的谦谦君子风范的八贝勒。

「八贝勒。」承祜若无其事的放开还捏着胤禛脸的手,眼神迷惑表情无辜,似乎不明白胤祀的突然出现和难看的脸色为哪般。

胤禛却是觉得憋屈,周旋了那么久就要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却被人打断,忍不住有些愤怒的看向了胤祀。

八贝勒这下脸色可是更加有趣了,眯了眯眼,忍着气道:「四贝勒,我有事想和你商量,能移步一下吗?」

承祜顺势道:「既然那样,胤禛你就随他去吧,我们要谈的事冲些也可,若你当真着急,晚饭过后来我房再详谈亦可。」

胤禛闻言看了看胤祀,发现后者脸色的确不对劲,便站起来向承祜行了一礼,就被胤祀迫不及待地拉走了。

承祜抱臂看着两人的背影,眼底不经意闪过一丝寒意,而胤祀似有所觉,回头恰好对上那双杏眸里锐利的光芒,他心中一震,那一眼竟令他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连忙扭头加快脚步消失在承祜的视线之内。

承祜静静坐在树下,突然风至,他摊开手掌,恰好一瓣洁白的琼花飘落其上,他凝视了一会,以指捻起放进了口中,轻轻咀嚼了起来。

胤禛,胤祀,还嫩着呢……

「胤祀,你给我站住!」胤禛被莫名其妙的叫走,而叫人的那个就只在前面快步疾走,他脾气再好也生气了,更别提本就不是什么没心没肺的性格,当即冷喝一声。

胤祀一顿,下一刻就转过身来,胤禛还真没想到他这么听话,猝不及防的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意外的碰触让胤祀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把人扶好,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

胤禛摸着撞痛的额头,忍不住瞪了胤祀一眼,黑亮的大眼不自觉的带了股娇嗔的味道,让胤祀垂下了眼帘不敢直视。

「怎么了?」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胤禛再次开口问道。

谁知道这句话却像是引爆了什么,胤祀抬头,眼里含着明显的怒气,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拉着就走。

胤禛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拉到了一间房间里,随后就是大力的关门声。

「所以那才是你不愿意帮我的真正原因?你是站在理郡王那边的?」胤祀站在他面前冷声问道。

本揉着被拉痛手腕的胤禛闻言停下了动作,缓缓抬头与他对视,目光有着隐隐的寒意,「八贝勒慎言,皇阿玛最恨的便是结党营私,理郡王和弟弟们一向交好,断断不能以党派论之!」

胤祀一窒,也明白是自己失言,抿了抿唇,声音软和了下去,「四哥,你从不与人结党,理郡王莫测难猜,你还是不要与之过多接触的为好。」

「你还知道理郡王莫测难猜,那么你也应当知道和这样的人做敌人该是如何的艰难!你告诉我,时至今日你能有多少筹码与之对抗?」胤禛气急败坏的道。

承祜刚刚那态度太让他心乱了,总觉得他把胤祀捏在了手里,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腻了就下手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