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持续了很久, 好似坟墓。
贺泷的舌尖僵硬到失去了知觉,良久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呼吸,只是胸腔里的疼痛像是被抽皮扒筋般让他难以忍受。
活了二十几年, 他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那种张牙舞爪的悲观情绪霸占他的脑子, 让他腾不出一丝精力来顾及别的事。
他后悔的要命。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或者说谁都没有力气再谈及这个话题了, 在沉寂之中互相假装沉睡了过去, 就在这时,镶嵌在床头墙壁上端的那颗牛头忽然产生了变化。
铜雕的两个眼珠子突然变成了赤红色, 在黑暗中缓缓转动着, 散发着诡谲的光。
贺泷正闭上眼没多久,突然感觉不自在, 仿佛被什么东西凝视着,他霍然从坐起身,旋首看着黑漆漆的墙壁。
那颗牛头静静的隐藏在黑暗中,黄铜色的眼睛死气沉沉。
“怎么了?”严潇受到了点儿惊吓, 也跟着坐了起来, 他以为贺泷是打地铺不舒坦, 於是担心道:“你要不还是上床来睡吧, 地上又硬又凉的……”
贺泷皱了皱眉,这时他听到窗外有人在唱歌。
“尘沙舞动是魂灵聚集的地宫。”
“干臭的器皿供奉肮脏的水流。”
“愚蠢的牲口站在神龛之上。”
“那些被放弃的孩子们呀,顽劣又可怜。”
“被魔鬼占据双肩的他们的双亲在装哑作聋。”
那是一个沙哑苍老的女声,五音不全的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 伴随着粗噶的手风琴伴奏,那歌声枯槁如同锯子在锯木头一般,刺的人耳膜紧绷, 歌词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贺泷彻底失去了睡意,他起身走到窗前,朝外看,看到街上有个披头散发的佝偻女人,拖曳着步伐像鬼混一样飘过街边。贺泷皱了皱眉,他转身想要出门去查探一下情况,余光不小心掠过床头,却看到严潇胆战心惊的蜷缩在被子里,睫毛直颤,大大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慌,显然是被这诡异的歌声吓到了。
贺泷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忍心,姑且放弃了出门的想法。
“严潇。”他喊了一声。
那青年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啊……”
贺泷不想让自己的关心显得太刻意,抱了一下手臂,委婉的找了个话题:“你能跟我说说……严缙云这个人吗?”
“啊?”严潇呆了呆,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严缙云这个人?”他垂下清俊的眼帘,踯躅着说道:“这个人……你跟他相处了那么久,你不了解他吗?”
“我跟他相处的久吗?”贺泷的眼神流露出几分迷惘。
三个月的形影不离,难道不算久吗?
严潇不敢讲。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他,但现在发现……我对他一无所知。”贺泷淡淡道。
“他不想告诉你的事情,我也不能告诉你,除非他自己愿意说。”严潇摇了摇头,语气异常的坚定。
“我发现……你好像从来不做伤害他的事情。”贺泷说。
“本来我的存在就不该被人知晓。”严潇低声说:“说漏嘴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你的性格真的很好,跟严缙云就像是两个极端。”贺泷笑了笑。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连我都不能包容他,那他就太可怜了。”严潇黯然说道。
“毕竟他那么保护你。”贺泷感慨万千的说:“不然他也不用来到这个世界上吃苦。”
严潇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诧异的抬起眸光,他定定的望着贺泷,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不可思议的事实。
“你是不是弄错了。”他有点儿着急:“严缙云的存在不是为了保护我!”
“不是吗?”贺泷不解道:“可他作为副人格,难道不是因为你有需求才诞生的吗?”
“谁告诉你他是副人格!”严潇又惊又怒,他罕见的生起气来,用力捶了一下床单:“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有血有肉的人哪!”
贺泷一时有些发蒙,没有说话。
严潇的呼吸愈发急促,他不善言辞,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舌头就更容易打跌,这会儿他急的眼眶晕上了些许湿气。
“果然你们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认为他不会受伤也没有弱点,所以厌弃他、畏惧他。导致他厌烦你们的同时也更加厌恶自己!只有我知道他回家之后的那段日子有多害怕!他有职业病,他表面上装的再好再正常,实际上也控制不了自己,他没有办法跟周围的人好好相处!我就是那个时候出来的!我要保护他!帮他抵御那些负面情绪!因为我如果不出来,他的那些乡亲们会一直把他当成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