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语无伦次,每个字却都带着千斤重的分量砸在贺泷的心上。
贺泷被他惊世骇俗的发言彻底震惊。
“你说严缙云是主人格?!”
“是啊。”严潇冷笑起来,气急败坏的叫嚷着:“他们都觉得我性格好,觉得我更好相处,就连你贺警官都觉得我在生活中存在的价值应该比严缙云更大,可事实上呢?我没有任何用处啊!我只是一个很片面的迎合所有人喜好的存在,明明在这种时候还是严缙云更可靠不是吗?你们享受着他带来的福祉却又不愿意接纳他的阴暗面,这算什么呢?”
贺泷呆了呆,他极为难以接受这个突然反转的事实,心口胀疼的厉害。
“可我听说他……他从‘逆转录计划’里出来之后,心理测评是正常的。”
“那测评是我帮他做的。”严潇冷淡的回答,他似乎不愿意看贺泷,眸光挪向别处:“当时问的那些问题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
“过去经历的创伤事件的回忆、想法和影像是否还在不断地重复出现,困扰着你?”
“没有。”
“你是否感觉到远离了人群或断绝了与人群的联系?”
“不曾。”
“你在未来的长期休假中是否有具体的生活规划?”
“我想回一趟家,把我的老房子重新收拾整理,我也很想念我的乡亲们。休养生息后,尽快的回到工作岗位中去。”
……
“不那么回答,就要被送去精神病院治疗了吧?”严潇漠然答道:“在那种情况下如果连自由也没了,那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贺泷禁不住踉跄了一下,受伤的后肩撞到墙壁上,疼的他浑身发麻。
“总局没有给你们……补偿吗?”
“补偿?你是说那笔封口费吗?”严潇凉凉的反问:“钱是不少,可对於一个没有消费欲望的人而言,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他甚至没有机会回到岗位上重新实现自己的价值。”
是啊,这跟贺山说的一样,“逆转录计划”中牺牲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体现“总局无能”的证据,总局不可能允许他们继续在明面上活动。
贺泷神色空洞的回想着。
“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严潇深深的吸了口气,带了些怜悯的鼻音:“你们不会有同理心,顶多只会短暂的觉得他可怜,可同情於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算了吧。”
“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抵触警察了。”贺泷喃喃地说,酸楚的感觉如刨刀般反覆的剐着他的咽喉和胸腔:“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他可以告诉我啊!”
严潇觑了他一眼,眸光深邃幽静,欲言又止。
“因为……你们不是一路人啊。”他淡淡的宣判着。
“什么叫不是一路人?!”贺泷急切而铿锵的反驳:“他也是公大毕业的对吧?跟我是一届!他也是怀揣着一腔热血和正义感的天之骄子!我们理当是同袍!”
严潇轻轻的笑出了声。
“贺警官,你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二十多年,那么的不食人间烟火,那么的一帆风顺,别说是严缙云了,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是你的同袍啊!”他悲哀的说。
贺泷咬紧了牙关。
“你觉得我高高在上是吗?”他低声说:“你觉得我配不上严缙云是吗?”
“我没有这么说。”严潇那些膨胀的尖锐的情绪收敛了些许,他略变得无奈:“要说配不上,也是严缙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在云端,他就在泥淖。”
“那我就不断的往下跳。”贺泷斩钉截铁的说:“直到能够着他为止!”
严潇一时无言,他抿紧了嘴唇,缓缓的躺下,将被子盖到胸前。
“你要是早点说这些话就好了。”他意味不明的叹息,闭上眼。
贺泷也陷入了沉默,他茫然的转头望向窗外,银白色的月光洒入窗台,像是重重幻影。
他依稀记起了从前的无数个瞬间,人们对严缙云投去的鄙薄厌弃的眼神,还有那些道德绑架的窃窃私语,都像是飞舞旋转的刀片一样将那个外强中干的严缙云搅碎了。
嘴上说的话再刻薄,又有哪一次是真的撒手不管呢?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他却眼睁睁的看着这样好的人从怀里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