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夫人当初的算盘,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便没戳破,但这样来往,彼此也着实尴尬。因而,傅芷璿心里早萌生了与苗家划清界限的想法,若是没有陆栖行这横插一手的做法,她应该已经向苗铮提出了解契的要求,双方桥归桥,路归路,鲜有往来。
如今苗铮把善堂和义学托给她,哪还能撇得清。
陆栖行掰着她柔软的手指,细细地在手上摩挲把玩:“不必还给他,阿璿,善堂和义学在你手中比在苗铮手里更好,更有用。”
“你的意思是……”傅芷璿抬起下巴,仰望着他。
陆栖行松开她的手,捧住她的脸,直视着她半是明了的眸子,点头确认了她的想法:“阿璿,善堂和义学会成就你,你也会成就善堂和义学,我相信你会把善堂打理得更好。至於苗铮,我会额外补偿他,等他孝期过后,出去游历时,我会安排人保护他的安全。及至他回京,若有长进,我会提拔,若不能,我也会保证他的子孙后代安享荣华。同时,往好里想,让苗铮远离京城这个漩涡,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在这场巨变中取胜。
傅芷璿这才明白,陆栖行为何会拐着弯,让苗铮心甘情愿地把善堂和义学交给她打理,让她远离萧太后只是顺带的,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她出身平平,又是和离之身,势必会被人看轻,但若赢得了满燕京城百姓的爱戴,善名远扬,那她以后的路势必会好走许多。
她也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但终究是脸皮不够厚,心不够黑,实在做不出拿苗家的万贯家财替她铺路这种事。现在这两个男人背着她达成了协定,她也着实不应该辜负他们的好意。
“嗯。”傅芷璿握住他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现在忙得不可开交,还能抽空出来,想办法提高她的名望,以期减少他们在一起的阻力。她为何不能与他一起奋斗努力呢,哪怕她能为他做的有限,但她至少可以做好手头的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两人相视一笑,陆栖行把傅芷璿搂入怀里,低声说道:“其实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朝廷已经定下了来与苗家交接的官员,是户部的一主事习力。此人乃是庞司的心腹,他来交接,你想办法,把时间拖长一点,绝不能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掌握了南北的河运通道。”
就是陆栖行不提,傅芷璿也不打算乖乖配合朝廷。她握紧他的手,笑得很是笃定:“这个好办,你放心,拖他个三五月不成问题。”
苗家的港口和船只,连同这些财富都要进入户部的帐册,光是清点,对账就颇废功夫。这其中每个关节都要苗家配合,现在苗铮一走了之,这些便全落入了她的手里,她在其中动动手脚,增加一些交接的难度,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
陆栖行的消息极为灵通,果然,才过几日,这位习力习大人便领着户部下属到苗家,要求交接处理此事。
彼时,傅芷璿还待在城南那块地头,与工头商议建善堂和义学的事。
苗家在城南有块地头,坑坑洼洼的,那边人又少,相对繁华的城北萧条了许多,因而便空置了下来。傅芷璿先前与苗铮商议过,决定拿这块地出来建善堂和义学。
因为工程较大,傅芷璿又对建房子一知半解,未免疏漏或者被人蒙蔽,她干脆把城里好几个出名的工头都请了过来,询问他们的意见。
要建房,首要之事便是平整土地,这么大片地方,需要的泥土不少,只能从城外运进来,无论是单靠人力或是用马拉,都费时费力,而且这一项开支也不小。
有个李姓工头给傅芷璿出了个主意:“夫人不妨群策群力,发动周围的百姓帮忙。”
他出的办法很简单,不是让工头找底下的工人来做这件事,专程去城外运土进来,而是采取收购制,无论男女老少,凡是能收集齐一筐土的给两个铜板,若是石子,则给四个铜板。
这样一来,城里无事可做的孩童可以走街串巷,捡上半筐石子,换两个铜板买上一串糖葫芦。还有偶有空闲的男人在回家的路上也可以提一筐土过来换两个铜板,给晚饭多添两个馒头,举手之劳,也不耽误正事。
同时,城里许多人家的院子里,屋檐下就种了不少果蔬花草树木,匀个几筐出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正所谓集腋成裘,积土成山,几百户,几千户,一家出几筐,就足以把这些坑洼填平。
这样一来,所耗不过几十上百两银子,大大节约了成本。而且还能调动附近百姓的积极性,宣扬善堂和义学,为她和苗家赢来美誉,一举数得。傅芷璿非常满意这个主意,决定把这件事托给李工头来办,两人协商好了具体的日期和细则。
等这个办法真正实施后,出乎傅芷璿的意料,竟有许多憨厚实诚善良的百姓愿意免费为善堂和义学尽一分力,献土献石,分文不取。不过短短五天,七八亩地的坑洼竟被填平了一大半,以这进度算,顶多时日就能把地面平整完,
傅芷璿备受感动,她也不愿意白占街坊邻居们的便宜。既然他们不愿接受钱财,她转而让人准备了一些馒头和糖果,代替铜钱,发给这些善心的街坊邻居。
经过这件事的启发,傅芷璿茅塞顿开,意识到蚂蚁虽小,也可撼石。她决定以后善堂和义学的修建,也尽量发动周边百姓,一来省钱,二来也能提前把善堂和义学的名声打出去。
商讨完这边的事,傅芷璿就接到了米管家派人来请她回去的消息。
马车一路疾行,穿过长长的大街,由南而北,走了许久,终於在午时进入芙蓉巷。
苗铮去给苗夫人守墓了,偌大的苗家大宅只剩苗管家和几个奴仆,更显萧条冷清,院子里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也没人打理。
米管家听到傅芷璿回来的消息,连忙跑了出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傅夫人,你可算来了,习大人都等了一个时辰了,他脾气恐怕不大好,你待会儿忍一忍,别跟他们起了冲突。”
傅芷璿看着他额头上不停往外冒的汗珠,摇摇头,好笑地说:“谢谢米管家提点,我明白的,民不与官斗嘛。”
她的态度良好,一副极其好说话的样子。但米管家却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米管家的这个猜测在习力说出他的要求时得到了验证。
米管家非常周到地招待了习力及其随从,把他们安置在通风明亮,视野风景都是最好的大堂,又着人奉上好茶并一些时令糕点果子,还安排了两个漂亮伶俐的丫鬟给习力扇风。
但他这幅殷勤到几乎谄媚的的态度并未让习力满意。
傅芷璿走进去时,习力拉长着脸,不悦地瞥了傅芷璿,理也不理她,轻轻一招手,他身后的那个小吏立即上前,趾高气扬地说:“傅夫人,小的奉命来与你交接,把港口和船只的帐册拿出来吧。”
傅芷璿冲习力福了福身,礼貌周全得让他挑不出一丝错来,然后略过这小吏,笑道:“习大人,港口和那一百多艘船上,做事的都是苗家的伙计和船工,他们的父辈甚至祖辈都在苗家做事,祖祖辈辈为苗家付出良多,在没安排好他们的出路前,民妇恐怕不能把帐册交出来。”
习力轻蔑地斜了她一眼:“傅氏,你这是抗旨。”
傅芷璿不受他的恐吓,不疾不徐地说:“这顶帽子,民妇可不敢担。习大人,民妇并不是想与大人作对,只是嘉义伯把这事托付给了民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民妇既做了苗家的掌柜,自是得替下面的伙计谋一条生路。否则,民妇被人戳两下背脊骨是轻,嘉义伯也得跟着被人辱駡,甚至於苗家的先辈和大人你也会受牵连,让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变成坏事。传出去,於大人的官声也不好,你说是也不是?”
习力被她这一通软硬兼施的话给堵得哑口无言,哼了两声,口气软了下来:“那你说怎么办?”
傅芷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道:“民妇建议,大人连同这些伙计一并接收了。港口和船只归於户部,以后也一样需要人做事,咱们苗家港的长工与伙计都极为出色,船工也多是熟手,接过去就能用,大人意下如何?”
习力被她说动了,因为北地少水,熟悉水性,适应远航的船工并不多,若是要从头培养,定要费一番不小的功夫,时间上也来不及,确实不如把苗家的熟手拿过来用方便。不过这些伙计、船工都在苗家做了许多年,成分复杂,说不得还有辰王的人,到底不如自己人来得放心。
思忖良久,习力终於松了口,只是仍旧没把事情给说死:“苗家港和船上的伙计有好几千人,兹事体大,本官需回去禀告上峰,再做定夺。”
闻言,傅芷璿笑了,只要习力愿意考虑这个可能,她拖延时间的目的就达成了,至於他最后答不答应这一点都不重要。
事情办成,心情颇好的傅芷璿从善如流地拍了拍习力的马屁:“大人英明,民妇替苗家的伙计、船工们谢谢大人,静候大人的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