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习力那边没几天就回话了, 经过商议,朝廷那边同意接收这批船工与伙计, 但接下来的事情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因为好几千个伙计要一并并入官府, 这么多人纳入户部不合适,於是有官员在朝堂上提议仿照前朝,成立漕运, 把他们转为漕工。这样才能更好的管理南下这条重要的水路,也能保证朝廷运送物资的安全与畅通。这个提议得到了许多大臣的同意。
单独成立一个部门,绝非一日之功, 更何况是漕运这样肥得流油的部门,大家都想分一杯羹,因而各方势力吵得不可开交。这一扯皮,大半个月就过去了,还没商量出个章程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苗家的善堂和义学的墙壁都已经砌了起来, 善堂和义学的初始规格已经成形。善堂在左, 义学在右,面积上,善堂大约比义学大了一倍,善堂的标准两人一间, 因而房屋都不大, 义学这边,全是能容纳几十人坐於其中学习听课的大房间,只在最右侧修了几间小屋,以供授课的先生休息。
傅芷璿见那个李工头人比较实诚, 经验也比较丰富,这边的事索性交给了他。她有更重要的任务,一是制定善堂的收容标准和各种规范秩序,二要为义学寻找合适的授课先生。
随着一间间房屋的拔地而起,这些成了当前最迫切的任务。个人的想法总有疏漏,不可能那么全面。为了集思广益,听取他人意见,查漏补缺傅芷璿最近一段时间拜访了许多人,苗家铺子上的掌柜们、城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附近几个声望颇高的族长和里正,甚至连燕京城府尹都被她骚扰了一回,力求把这件事办得尽善尽美。
她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有了这些名声极好的人替她宣扬,善堂和义学的名声一日高过一日,她每次去城南,都会有热情的百姓招呼她。
她这边忙得热火朝天,陆栖行那边也没放松。
远赴漠北几个月的曹广终於取得了进展,使用绝密管道给陆栖行传了一封密信回来,信上只有四个字“打草惊蛇”。陆栖行盯着这四个字看了许久,叫来章卫,对他吩咐了几句,章卫领命而去。
两日后,风和日丽的下午,萧太后站在窗前,翘起柔嫩的手指,点着金刚鹦鹉硬梆梆的嘴壳,妩媚的眼角上扬,飘逸勾人的笑声从她唇边逸出。
那金刚鹦鹉已经被调教得极为乖巧,见到萧太后的笑,立即狗腿地大喊:“娘娘美人,娘娘美人……”
声音又尖又洪亮,腔调怪异,充满了趣味,逗得萧太后眉眼弯弯,抓过宫女递来的生瓜子米,放在掌心,这只金刚鹦鹉立即点了一下金绿交加的小脑袋,轻轻往她手上一啄,叼起生瓜子米,含入嘴里,然后蹦哒出结结巴巴的一句话:“谢谢娘娘……还要……还要……”
“你这小东西都成精了。”萧太后笑眯眯地感慨了一句,又抓了两个生瓜子米放在掌心,这只金刚鹦鹉再次高兴地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宫女的声音:“娘娘,国舅爷来了。”
萧太后头也没回,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让他进来。”
那宫女福身退下,不多时就把萧亦然给领了进来。
他才刚踏入门口,萧太后就说话了,好看的红唇一张一合,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劲儿:“何事如此惊慌?”
萧亦然愣了下,再次崇拜地看着她:“娘娘洞察人心的能力令微臣佩服。”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仅凭他的脚步声就能猜测到他现在很着急,难怪父亲一直如此重视这位姐姐。
镇静也是会传染的,萧亦然也冷静下来,只是语气不大好,说出的事更是令人心惊:“娘娘,今天我们的人在街上看到贾鑫利了。”
“什么?”萧太后脸上的从容镇定开始破裂,手不自觉地使劲儿,嚓地拽下一大团绿色的鹦鹉毛。
金刚鹦鹉吃痛,扑通两下,扇着翅膀,飞到横梁上,尖叫起来:“啾啾……好痛,好痛……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它这幅滑稽讨好的模样不但没取悦萧太后,反倒令她本就不爽的心更加烦躁,她扭头瞥了一眼背上秃了一团毛,扑闪着翅膀,叫个不停的金刚鹦鹉,眉一皱,厌恶地说:“带下去炖了,喂齐从苑那只猫!”
对於她的突然变脸,周遭的宫女已经见怪不怪了,立即有宫女上前,提起了横梁,往外走去。
到底是只灵智未开的动物,哪怕学人语学得再像,也丝毫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还扯着嗓子夸张地叫起来:“娘娘饶了小人,娘娘饶了小人……”
它的声音越拖越长,渐渐消失在华丽的宫殿中。
萧亦然无动於衷地看着这一幕,扭过头劝慰萧太后:“娘娘你消消气,何必跟一只扁毛畜生计较。”
萧太后没做声,一扬手,站在她身后的宫女立即捧着一张温热的汗巾上前,递到她面前。
萧太后一声不响地接过汗巾细细地抆手,连指缝都没放过。
半晌,她把汗巾丢给了那宫女,犀利的凤眸一扬:“下去!”
寝宫里的几个宫女福了福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刹那间,寝宫里便只剩下这姐弟二人。萧亦然脸上强装的镇定退去,望向萧太后,急切地追问道:“姐,怎么办?”
萧太后往旁边的的软榻上一坐,声音蓦地转利:“你们在何处发现贾鑫利?”
见她终於提起了正事,萧亦然忙道:“就在东华街,他鬼鬼祟祟地钻进那条巷子就没再出来,我们的人一直守在那附近盯着他。微臣一接到消息便进宫来向娘娘汇报此事,还请娘娘定夺。”
萧太后听到这话,凤眼往上一撇,嘴角跟着讥诮地翘起:“躲到咱们眼皮子底下都没发现,亦然,你失职啊!”
自己确实派出去了好几波人寻找贾鑫利的足迹,最终都无功而返。萧亦然有些赧颜,摸了摸头,惭愧地说:“是微臣失职,请娘娘给微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微臣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萧太后眼波流转,里面晃动着志在必得的决心:“贾鑫利绝不可能凭空出现,更不可能自己回京。今晚,你多安排点人,去把他抓……不,杀了他,不计一切代价,杀了他,我要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听出她语气中的狠厉,萧亦然背脊一寒,垂眸拱手肃穆地说:“是,娘娘放心,微臣定不负娘娘所托。”
听到这誓言般的话,萧太后没有丝毫的动容,浅浅地闭上了狭长的眸子,无声地下了逐客令。
但过了一会儿,萧亦然还是没动静,她缓缓睁开一对精光湛湛的凤眸,眉头轻拧:“怎么,你还有事?”
萧亦然踌躇了一下,嘴角挂起讪讪的笑,往前凑了两步,小声探问道:“姐,那人,也就是皇上的父亲究竟是何人?”
若非上回贾鑫利的儿子找上门,他完全不知道自家姐姐竟给先皇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一想到先皇那般人物也被他家姐姐玩弄於鼓掌之间,萧亦然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兴奋感和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不过惧於萧太后的威严,他一直不敢多问,今天贾鑫利突然冒了出来,他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但回答他的是哢嚓一声。
“你很好奇?”萧太后挑眉,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这个胞弟。
萧亦然看到那只被她硬生生按碎在桌上的瓷杯子,顿时吓得脸色大白,咽了咽口水,使劲儿摇头:“没有,姐,不,太后娘娘,微臣脑子糊涂了,都不记得自己说什么了。”
萧太后瞥了他一眼,神情冷冷的,丝毫没有因为两人的亲缘关系而对他格外通融:“下去,做好哀家交代你的事!”
萧亦然扯了个僵硬的笑容:“是,微臣告退!”
但一出宫,他的脸就拉了下去,直到坐上了萧家豪华宽敞的马车,他的脸色仍旧没任何的好转。
在宫外等待他的心腹,也是辅国大将军萧隆安排在他身边的老人秦岩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估计这次进宫又没好果子吃。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大将军这一双儿女都极为出色,只是国舅爷在太后娘娘面前就显得不够看了,若是二人能颠倒一下就更好了,何愁萧氏不兴。
垂头掩去眸子中的遗憾,秦岩毕恭毕敬地问道:“国舅爷,娘娘可有吩咐?”
萧亦然瞥了他一眼,眸子中戾气丛生:“秦叔,娘娘让咱们今夜动手,务必要取了贾鑫利这祸害的狗命!”
“确实该如此。”秦岩赞许地说了一句,又抬头征询他的意见“属下这就去安排?”
萧亦然静默了片刻,补充了一句:“娘娘说贾鑫利背后有人。想也是,否则他明知我们要他的命,他怎会回京,为了保险起见,你去挑一百个豹营的好手。”
豹营是萧家私底下养的一支护卫,总共只有两百人,个个精壮强悍,全是在刀口上舔过血的好手,这是辅国大将军萧隆担心儿子体弱多病,特意安排在京城保护他的。而这支护卫,目前就由秦岩指挥。
秦岩听了,不大赞同地说:“国舅爷,豹营的人太打眼,万一暴露了咱们……”
“没有万一。”萧亦然一口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阴沉沉的,“秦叔,此事干系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派豹营的人去最稳妥,你挑一百不常随我露面的人,让他们换上黑衣,摘掉一切会暴露身份的东西。”
见他心意已决,加之除掉贾鑫利这事刻不容缓,秦岩只能点头赞同:“好,那属下今夜亲自带队前去,势必要除了贾鑫利!”
是夜,月明星稀,清风徐徐,东华街上,一排排黑色的影子飞快地掠过,快得仿佛是人的错觉。
他们悄无声息的靠近街尾最里端倒数第二家房子前,然后拿出一物,轻轻插入门缝中,几息功夫过后,只听到哢嚓一声,门栓拨开,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一个个鬼魅般轻盈的身影闪入院子里。
这座院子并不大,只有一进,四个房间和一个小院,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黑衣人们井然有序地分成几小队,每一队搜一个房间,两队搜索院子,最后一队留在门口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