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2)

第 92 章 出书长章节版(接79章)

次日,容尘子刚刚梳洗完毕就被於琰真人叫进了书房,容尘子虽执掌清虚观门户已久、在道宗也是的德高望重,但在这位师长面前,还是颇为拘谨。於琰真人在书案前坐下,许久才开口道:「圣上传下话来,这次鸣蛇之事闹得人心不安,怕是上天降罪於我朝,命令道宗设坛作国醮。」

容尘子亦神色肃然,所谓国醮,不同於一般的斋醮。道门斋醮,分为上三坛、中三坛和下三坛,其中上三坛乃为国祈福,中三坛为官僚所设,下三坛为士庶设之。而内中上三坛,又分为顺天兴国坛、延祚保生坛、祈谷福时坛。而国醮,即顺天兴国坛,含星位三千六百,乃普天大醮。起规模之宏大自不必说。

於琰真人喝了口茶,将话说完:「上次国醮,吾师尚在,由他任高功法师。如今吾师仙逝已久,圣意本是让贫道代之。但是,容尘子,吾已到知天命的年纪,这道宗后辈之中,谁有领袖之才?少衾虽道法精湛,终是性子顽劣;吾徒守义忠厚有余,终缺乏历练。」他望定下方垂首肃立的容尘子,又叹了口气,「道宗早晚是要交到你手上的啊,紫心好友临去之前百般嘱咐,一直以来,吾亦诚惶诚恐,唯恐凡名俗事,误了你的修行。」

容尘子如何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当下欲开口,於琰真人摆手,「但今吾观来,只怕坏你修行的正是红尘色相、粉红骷髅啊。如今我已奏明圣上,推举你出任高功法师。日后道宗都将以你马首是瞻,你得做出表率,那女子……身怀异术,虽领仙籍不登仙道,恐心思叵测,你万不可再留於身侧。」

二人密谈了足有一个时辰。河蚌都吃完早饭了,容尘子这才出来。见他心事重重,河蚌习惯性地往他身上靠,「那个老头儿说我坏话啦?」

「不可无礼。」容尘子啼笑皆非,终是恐於琰真人见怪,将她带到房里,在桌前坐下来,「於琰真人今日同我一番长谈,对你甚是放心不下。」

河蚌整个人都趴在他怀里,娇俏的小脸上皆是不满,「那你要赶我走吗?」

容尘子握住她又软又嫩的小手,指腹轻轻摩挲,「别胡说。」

河蚌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那他不喜欢人家怎么办?」

「於琰真人终究也是用心良苦,如今他对你知之甚少,难免心存忧虑,待假以时日,必会理解。」容尘子软玉温香抱满怀,倒也没有忘记正事,「查看一下大风坡逃走的妖物吧,务必在它再次伤人之前阻止它。」

河蚌还是有些不放心,「即使他不喜欢我,知观也不会听他的,对吧?」

容尘子啼笑皆非,「嗯,别胡思乱想。」

下午,宫中来人宣旨。也不知道庄少衾报了些什么功劳,总之圣上龙颜大悦,将众道士都嘉奖了一番。甚至提出请容尘子入宫小住,以便请教道家方术。对此於琰真人力劝容尘子前往,如果得到朝廷的支持,不管是对道宗还是容尘子自己都将大有助益。

那时候河蚌在房里吃爆米花,玉骨别出心裁给炒的,她十分喜欢。玉骨倒是机灵,先去外面听了消息,回来报给河蚌。河蚌抱着纸筒,心思似乎都在爆米花上,「於琰真人定是主张让知观入宫吧?」

玉骨闻言点头道:「我走时正在劝呢。主人,要不您找个时机讨好他一下,也免得他对您老是心存误解。」

河蚌挑了挑眉,复又轻笑道:「我若擅讨人欢心,又何来今日田地?」

玉骨给她倒了蜜茶,这些日子她似乎终於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也开始揣摸河蚌的心思,「可是於琰真人对容知观毕竟不同於别人,他若对主人一直心怀芥蒂,玉骨只怕……」

河蚌抿了口茶,语声淡漠:「我们家知观是个有主见的,否则你以为他为何主张知观入宫伴驾?」

玉骨想了想,惊声道:「莫非他想对主人不利?」

河蚌抱着爆米花坐到榻上,语笑晏晏,「他毕竟是知观的师长,若我有不测,知观总不至於向他问罪。何况一个内修,即使道行高深,也是十分脆弱的。激战之中有所闪失,真是再正常不过。」

玉骨顿时花容失色,「那您得赶紧劝知观留下来。」

河蚌大笑道:「留下来?」她继续吃着爆米花,「这个味道真是不错,你再去炒一点。」

玉骨见她不想多说,也不敢多问,只得忐忑地出了房间。

少顷,容尘子进得房间,他本是面色凝重,见河蚌坐在榻上翻《南华经》,嘴里零食不停,这位道门宗师也不由得微扬了嘴角,「又在榻上吃东西。」

虽是责备的话语,然字句之间又哪来半点责备之意?

河蚌伸了个懒腰,容尘子取了汗巾帮她抆手和嘴,迳自在榻边坐下,将圣上宣他入宫的事轻描淡写地提了提。河蚌将头枕在他腿上,居然也是个思考的模样,「这倒也是好事,若那个皇帝欣赏你,以后会拨更多的钱修道观、养道士吧?」

容尘子忍着笑,「倒是话糙理不糙。」

河蚌很干脆,「那知观你去吧,早点回来,听说宫里有好多好吃的,你回来时记得多带些哟。」

容尘子拍拍她的头,「可是大风坡命案的妖物还未查出,於琰真人毕竟也上了年岁,我始终还是放心不下。」

河蚌歪着头,「还有我呀,我我我。」

容尘子抚摸着她微凉的长发,许久方轻声道:「我已修书请行止真人赶来相助,今日先查出妖物的来历去向,待行止真人赶至,我送你回清虚观,再去宫中拜见圣上。」

河蚌仰起粉脸,深深凝望,容尘子轻轻触碰她细嫩的脸颊,「夜间看看妖物下落吧,我替你护法。」

请来行止真人、送河蚌回清虚观的决定,遭到了於琰真人的强烈反对。但容尘子坚持己见,任由於琰真人如何劝说,他均不为所动。最后於琰真人也动了气,「你是担心贫道会对她不利?」

最后连庄少衾也低声相劝,「师兄,何盼虽然贪吃,但是若有她在,我们除妖定然时半功倍,又何必一定要……你若担心,除妖之后我送她回观便是。」

容尘子略略摇头,轻声道:「你不能理解,少衾,若放任她独自在此,我定……日夜牵肠。」庄少衾微怔,再不言语。容尘子转而向於琰真人深深一揖,「真人,您一片苦心容尘子铭感五内,任何事但凡对道宗、百姓有利,我愿赴汤蹈火。但是她……她虽有异能,终究体质柔弱,大凡内修,本应养於深院豪宅,锦衣美食、仆众云伺,如今随我四方奔波本已不该,实在不能独留於此。」於琰真人还待再言,容尘子咬咬牙,下定决心般地道:「真人……就当我鬼迷心窍吧。」

不多时,玉骨抬了水进来给河蚌刷壳,不免就将前面的事讲给河蚌:「知观要送主人回清虚观,还和於琰真人起了争执,不过真人同意了。」

河蚌翻了个身吐了一串泡泡,「他应该感谢容尘子,哼,白捡回一条命。」

玉骨顿时色变,「您是想……」她不敢再说下去,拿了特制的澡巾仔细地帮她抆壳。

夜间,容尘子为河蚌护法,助她再窥天道。对於这个,河蚌是轻车熟路,也不大在意,伸伸懒腰就借着怀梦草离魂,容尘子比她谨慎得多,在外布了阵防止妖邪相侵。

约摸一刻,榻上盘腿而坐的河蚌突然绷直了腰身,容尘子立刻安她魂魄,不多时,她倒也顺顺利利地返转。

「如何?」容尘子以她怀中的鲛绡拭去她额间细密的汗珠,又倒了糖水喂她。河蚌喝了半盅甜汤,方才垂眸道:「大风坡右侧二百七十余里,有处绥山,妖怪就在那里了。我观它不过一千多年的道行,老头儿和少衾他们同去定无大碍。」

容尘子这才放了心,又低声训道:「不许胡乱称呼!」

次日,行止真人带领门徒赶到,容尘子也就带了河蚌和几个徒弟准备返回清虚观。出发之时天色未亮,河蚌还没睡醒,容尘子连唤了几次,然她睡觉最是打扰不得,一时只急得呜呜啼哭,容尘子啼笑皆非,只得将她化为河蚌,打成包裹挎於臂间。於琰真人有心再劝,然观他爱怜之举,也终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庄少衾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免也多有不解,「真人,这河蚌虽然顽劣,但自从跟着我师兄以后,也就贪吃了些,并无其他恶行。如今她身怀天风、天水灵精,更是已登仙道,各处无不争抢。她随着师兄,未尝不是好事。再者,师兄从小到大,从未有一件事物能入得他眼,如今好不容易心有所属,您又何必如此担忧呢?」

於琰真人眉宇难舒,「少衾啊,彼之蜜糖,此之砒霜,别人争抢的物什,未必适合任何人。这河蚌虽然已登仙道,但容尘子毕竟是天生正神,儿女私情,他若回归神位之后吾也就不再操心了。可如今万一有所闪失,我如何向紫心好友和整个道宗交代……」

庄少衾为人最是洒脱不拘,对这种没事找事的杞人忧天之举,他是完全不能理解的。好在於琰真人也没有非要他理解,「通知行止,我们出发吧。」

容尘子御剑而行,将河蚌送回清虚观也不过半个时辰,天色刚亮,七月盛夏的清晨,山间蝉鸣初起,空气中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行走其间,令人神清气爽。

容尘子将河蚌先送回自己房间,她仍在熟睡中,还时不时往壳外吐泡泡。容尘子轻轻摇头,摸了摸她灰黑色的蚌壳,「我先进宫面圣,圣上下令设国醮为国祈福,国醮乃圣事,期间也难以和你见面,只怕须两个月光景,你要乖乖听小叶的话,不要乱跑。」

河蚌睡得正香,身边有人聒噪不休,她不耐烦地合紧蚌壳,连泡泡也不吐了。

容尘子出得房门,这次国醮他准备带清玄、清素同往,清虚观的事仍交由叶甜打理。对於叶甜他是放心的,只是叮嘱她开启护山大阵。叶甜比较细心,平日她随庄少衾住在宫里,对这个一心慕道的皇帝也颇有些了解,不免就将皇帝的喜好一一告知。

容尘子也不在意,「师哥此去并非讨圣上欢心,一些繁复琐事,不记也罢。」

清虚观香火鼎盛,山门刚开,已有香客陆陆续续前来,叶甜忙着接引善信,河蚌也睡醒了。醒来后她就发现容尘子不见了。

观里的小道士生怕她哭闹,又给做了许多吃的,再加上玉骨开的小灶,容尘子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好吃的。这河蚌左右看了看,终於开始啃素鸭脖,一边啃一边思考,这个老道士肯定进宫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吃完再哭也来得及。

她边看《封神榜》边吃东西,她识字不多,看也是半读半猜。就这么一直吃到中午,然后她又困了。她揉了揉眼睛,玉骨赶紧过来喂了她一盅罗汉果莲藕甜汤,用绞得半干的毛巾给她抆脸和手,抆完之后将床边竹篮里的骨头、果核等收走。

盛夏天气炎热,虽然山间温度低很多,但河蚌天生是受不得热的,众小道士特地给她买了瓷枕,河蚌枕在上面冰冰凉凉,十分舒适,也就不受炎夏所扰了。

下午,叶甜过来看了她一次,见她睡得乖,也就没有打扰,只吩咐玉骨好生照看。如今她对这河蚌倒是全无恶意了——其实她也就是一个天真小妖吧,在她眼里只有三种人:敌人、朋友、陌生人。敌人一定要杀死,朋友要好好保护,陌生人不用搭理。

这样的生活,简简单单、无忧无虑,比世上大多数人都幸福得多。

叶甜刚刚走出房间,河蚌便起身,玉骨赶紧上前伺候,她却只是摆了摆手,「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

玉骨恭身应承,反手带上门,守在门口。河蚌双手掐诀,不多时已离了魂,往长岗山方向而去。七月的午后,阳光酷烈如火。魂魄不出汗,但河蚌也真是热得受不了。片刻之后,她在李家集那口水井前停下来,周围凡人看不见魂魄体的她,她纵身跃入水中。

井水清凉怡人,但她顾不上享受,一路向下。井下俨然是另一片景象。只见一片红色星形的水藻绵延向前,尽头是一座水晶宫,比淩霞海皇宫规模略小,但玲珑别致。

河蚌缓步入内,有刚刚化形的鱼妖向她恭敬行礼。

水晶宫内的陈设同海皇宫亦是相差无几,一个人正在往桌上摆吃的,那些菜一碟一碟琳琅满目,有清蒸梭子蟹、麻辣鲨鱼喉、凉拌蛰皮等。河蚌脚步很轻,桌前的人头也没回,「陛下来了啊。」

那红衣、黑发,乃至声音语调都是她所熟悉的,河蚌也有些迷糊了,「你到底是谁?」

「还差一个葱烧海参,马上就好了,快过来坐下。」他拉着河蚌坐在桌前,给她夹了一个香波螺。想像着那滑滑嫩嫩的螺肉、仿佛入口即化的鲜香,河蚌又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离魂前来了。

见她喜欢,面前人儿眸子里都溢出了笑意,「我去准备食盒,陛下带回去吧。」

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他还是淩霞海域的淳於临。河蚌轻声道:「你既然逃脱,便应寻一处清静之地好好修行,为何一定要为祸人间?」

淳於临未答话,不多时便取了葱烧海参返转。他细心地将每碟菜都装到食盒里,河蚌用力推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