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行了?!
他没有说话,搂在她身上的双臂却紧了紧。她因而呼吸有些不畅,但没说什么,反手将他也环住,柔声道:“很晚了,我们进屋说。”
他含糊地嗯了声,好似清醒了些,与她一并回到内室,坐到床上。她坐到他身边看着他,提心吊胆地等他说个究竟,可等了半晌他都只呆坐着,一句话都没说。
她无声地将他抱住,脸颊贴在他身上,轻轻蹭了蹭。他似乎因此安稳了些,一口气缓出来,怔怔苦笑:“我不该跟他吵的。”
“什么?”曲小溪一愣。
他嗓音沙哑:“父皇……我不该跟父皇吵的。”
这么多年他都不懂父皇为什么那样讨厌他,今日父皇给了他解释。
父皇说,母后离世时就担心他的安危。因为他既是太子又年幼,且不似大哥那样自幼体弱。母后便在那时一次次地与父皇提起,要父皇一定护他周全。
而在如今的皇后入宫不久后,父皇就察觉到了萧家的野心。
这样的野心来得再自然不过——自家的女儿做了皇后,谁会不盼望日后的新君有自己的血脉?
可这野心又来得太大,一旦滋生就会让人拼尽全力,难以设防。
父皇跟他说:“朕就是贵为天子,也怕盯不住那些阴谋,怕哪一日稍有疏忽就让你有了闪失,朕不敢赌。”
相反,若废了他的太子位、让满朝都以为他是被厌弃的儿子,就不会有人再盯着他的命了。
楚钦以为,听到这些话自己是会高兴的。可不知怎的,一股莫名的怒火翻涌而上,犹如火焰投入热油,将积压数年的不平都燃了起来:“这么多年,父皇哪怕暗示儿臣一次呢!”
他仿佛失了理智,歇斯底里地质问。
父皇因而也提高了声音:“朕怕隔墙有耳,朕怕你心里有数会让那些人看出端倪!朕怕保不住你的命!”
“可儿臣宁可死了!”这句话几是脱口而出,话音落定的一瞬,他自己也怔住。
他后悔将这话说出口,可这话也不是假的。
他几是从懂事开始就失了母亲,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疼爱每一个孩子,却独独讨厌他一个。
他十四岁时就因犯错挨过杖责,虽然现在想来打得也不重,确是小惩大诫而已,可那时他却在想:就此打死他好了。
如果没有大哥和方嬷嬷、没有小溪和妍欢,他的人生真的没什么意趣。
如今这一句“朕怕保不住你的命”,实难磨灭那么多年的痛苦。
是以这一场争辩终是不欢而散,楚钦现下甚至记不清自己适才都说过什么,只记得那种火气冲脑的感觉。
那是不甘、怨愤、懊恼与讥嘲交织的感觉,冲得他头晕目眩,忘掉了一切顾忌。
眼下冷静下来,楚钦扶住额头,有些后悔:“你先睡。”他吻了下曲小溪的额头,“我再去紫宸殿一趟。”
“去干什么?”曲小溪问。
“去给父皇赔个不是。”他道。
曲小溪猛地松气。
她不知他们究竟吵了什么,但这句话至少说明皇帝情形尚可,起码没让他气驾崩了。
接着她想了想,劝道:“都这会儿了。你既出来,陛下怕是就睡了,不如明天再去?”
毕竟人还病着,养病要紧。
楚钦略作沉吟,点头:“也好。”
之后半夜,他却半分睡意也没有,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曲小溪面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同榻而眠了,今日她难得留在西配殿陪他,眼下已睡得安稳。
他望着她的睡容,心情莫名也平静了些,便伸臂将她抱住,拢得紧紧的。
她在梦中觉得不适,眉头皱了皱,嗓中一声轻咛。继而翻了个身,没头没脑地贴进他怀里,咂了咂嘴,呼吸就又平静了。
楚钦听着她的动静,不自觉地又笑了声,心里忽地想通了:何必管那么多呢……
父皇原先看他不顺眼的时候,他也早已不想死了,因为他有了这么个王妃,还有了个女儿。
如今知晓父皇从来不讨厌他实是意外之喜,说来该是他赚了,又何必再去纠结那些过往?
如果他真的能承继皇位……
皇位也不是拿来纠结那些过往用的。
他得好好料理政务,也得护好妻子和孩子。不论有多少缘故,他都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吃他吃过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