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曲小溪迷迷糊糊地刚刚睡醒就听说御前有人来了。侧耳一听,有人在外屋客客气气地询问:“陛下问殿下是否得空一道用个早膳。”
然后便是楚钦的声音:“我这就来。”
曲小溪心里一声叹息,想起微博上的一个老梗,说中国式父母和孩子吵了架的道歉方式就是说:“吃饭了。”
她想了想,坐起身,唤来甜杏:“殿下要和陛下一道去用膳,你去长乐宫把欢欢抱来,也让陛下看看吧。”
“诺。”甜杏福身便去照办。
紫宸殿后数丈远的长秋宫里,谦王入宫觐见,也正与皇后一道用膳。母子二人近来为了储位之时没少生不快,皇后面上一直淡淡的,谦王见状心情也不大好:“眼看父皇圣体欠安,三哥又得重用,母后反倒不急了,那从前数年的辛苦谋划又是为了什么?”
“本宫是你母后。”皇后就着粥,平静地吃了点切得细碎的小菜,“本宫自然希望你好。可如今你行事愈发不计后果,本宫宁可从未为你谋划过那些。”
“儿臣不计后果?”谦王一声轻笑,“母后想看到什么‘后果’?来日等着三哥继位要了儿臣的命,便是母亲想要的吗?”
“你明知你三哥继不了位!”皇后狠拍案桌,“他一个废太子,断无继位之可能,你就非要他的命不可?还敢伸手伸到尚食局里去,若不是本宫及时拦下来,你要你父皇气死不成?”
谦王笑意愈冷:“若非母后多管闲事,此时儿臣已高枕无忧了。”
“你……”皇后气结,顿时没了胃口,喟叹着骂出一句,“不忠不孝的东西!”
谦王并不在意她的责骂,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粥。
紫宸殿中,父子二人用膳用得沉默。
昨夜,楚钦的不忿太盛,难免口不择言。回到西配殿就后悔了,想过来告罪。
但如今再度见面,一股古怪地执拗却又涌上来,让他撑着口气不想低头,冷着脸吃饭。
这样的情形,乳母抱着妍欢立在旁边也不敢说话,好在妍欢正睡着,对微妙的气氛无知无觉。
皇帝睃着楚钦,没话找话:“你看欢欢睡得多香。”
楚钦眉宇轻挑,不做理会。
皇帝:“这孩子跟你长得真像。”
楚钦:“明明更像王妃。”
“……”
天被聊死,殿中陷入沉默。父子两个各自吃了一会儿,皇帝夹了一小片酱牛肉送到楚钦碟子里:“这牛肉做得不错,你尝尝。”
楚钦:“谢父皇。”
皇帝:“朕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牛肉。”
楚钦:“那父皇可能是记错了。”
“……”
天再度被聊死,皇帝深吸气:“咱们父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楚钦嚼着牛肉反问:“一晃十几年,父皇好好说过话吗?”
“……”
皇帝锁眉,不说话了。
父子两个僵持不下,一顿早膳在寂静中用得倒快。用完膳又议起正事,正事一摆到桌上,两个人的情绪又都正常起来,皆能沉着冷静地分析局面。
临近晌午,楚钦回到西配殿,曲小溪还在殿里。
她对他们父子间的争执不放心,一见面就追问他相处得如何。楚钦撇撇嘴说“就那样吧”,她一听,就知道进展不大好。
她于是又问:“那你赔不是没有?”
“没有。”楚钦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我仔细一想,吃了十几年亏的是我,凭什么我赔不是?”
曲小溪:“……”
你说得好有道理,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吧。
她又问:“那陛下呢?可与你道过歉了?”
“怎么可能。”楚钦好笑,“他觉得他是为我好。”
曲小溪无语。
在千百年的岁月里,不变的除却日月星辰,大概就只有这要命的亲自关系了——孩子在等父母道歉,而父母在等孩子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