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清出了小镇便直往雪月城的方向过去,其实已经走到这儿了,雪月城便不难找,毕竟空气中飘浮的血腥气很重,顺着风吹来的方向过去,自然便能寻到。
她怀里还有周椿送的三张黄符,这是丁清此生碰到的这么多人中,少有的顺从她心的好意。
如此一想,丁清便有些懊恼,她也应该送点儿什么东西给周椿的,浑身上下摸光,也就只有她脖子上挂着的金璎珞算是好东西了,周椿还夸过好看,自然也会喜欢。
丁清心想,周家人果然都很好。
这世上的人都排异,唯有周家人的手里放过鬼,甚至还有的周家人救过鬼。
丁清的脚下顿了顿,手心将璎珞握得温热,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将这东西从脖子上摘下来,顺着路边走入一旁的深林中,找了棵看上去比较好记的树,咬破手指抹了一点儿血在上面。
她蹲在树下低头将璎珞埋得深了点儿,做好一切后丁清才拍拍手,望向头顶隐入乌云中的缺月,心想这等好东西,可不能在雪月城里坏了丢了。
等她解决了玉霄姬,便回来拿走璎珞,送给周椿。
没了璎珞因走路跃动偶尔发出的叮铃声,丁清的五感便更加敏锐,她察觉出自己的前后都有人,活生生的人,气息又透着古怪。
风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似乎带着几缕不易察觉的麝香,勾着人的魂魄,操控躯体,不断前行。
小镇灯火通明,街上来去的人赶着热闹似乎能玩一整夜。
客栈独门独院的小屋前,围着屋檐下的台阶长了一片长春花,周椿昂首看向周笙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舅舅。”
“你不该给她那三张符。”周笙白说话不算多温和。
周椿微愣,有些不解,周笙白眉头轻皱道“她是个小疯子,你给她的符,绝不会被她用在城中一般恶鬼身上。”
不到最后时刻,丁清是能忍就忍,能挨便挨,总在人出乎意料之际,做出玉石俱焚的举动。
其实周笙白与她见面的次数也算不上许多,却意外在每次的接触中,越发了解丁清的性子。
周椿沉吟片刻,便道“是我想的不周,下回若再有这种情况,我要把丁姑娘留下来等舅舅吗”
周笙白摇头“她爱去哪儿去哪儿,不必拘着她。”
周椿闻言,轻声笑了笑。
“你笑什么”
周椿道“舅舅变了一些,应当是因为丁姑娘,我很感激她,因为在她出现之前,舅舅从来不会主动离开窥天山。”
周椿回想起过去,哪怕是她继任了中堂的堂主之位,提前写了许多信由信鸽传给周笙白请他过来,周笙白也没回过她一封。
周椿有时觉得周笙白是一只离群的孤鹰,独来独往,警惕众人,他的身边从未有活物的踪迹。
当然丁清也算不得活物。
周笙白的面具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在听周椿这么说后,居然难得沉默,也没有反驳。
周椿突然回想起一个多月前,她在迈城客栈里问周笙白的话,现在这话她又问出口“舅舅与丁姑娘是何关系”
“我与她是何关系重要吗”周笙白蹙眉。
周椿点头“这取决我今后将用何种态度面对她,又该如何让中堂的人对待她。”
周笙白又是一阵沉默,说实在的,他也不知自己与丁清究竟算是何种关系。小疯子虽然总叫他老大,可周笙白确实没想过要她为自己端茶倒水,也不在意她是否能当个称职的手下。
他的身边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人物,对待起来自然也不知分寸。
周椿见他久久不言,猜测地问“她称您为老大,莫非她要认您为主”
周笙白一顿,周椿又问“舅舅想让她成为您的仆人吗”
其实这话也是白问,周椿隐约察觉到了周笙白对待丁清的不同,没有谁会让受伤的外甥女大半夜让出自己的房间给一个仆人,也不会有哪个主人不远千里跟在仆人身后陪她玩闹又不让她知晓的。
“其实以前,不是没有人主动接近过舅舅的。”周椿突然提起这话,让周笙白意外想起了几道模糊人影。
的确如周椿所言,以前不是没人主动靠近过周笙白。那时周笙白还在中堂周家,大约有那么几个不知他全貌的,因为好奇试探过他。
但他们都在看见周笙白的右足时止步不前了。
一个人的身体,从膝盖以下遍布黑羽的小腿,还有脚踝处衍变而来的鹰爪,没谁不害怕。
周笙白在见到几个勇敢上前,又畏缩退去的人,眼底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他早知会是如此,只是心里可笑,他们还没看见他更可怕的一面。
后来也有人不怕他的右足,忍耐着与他碰了几回面,试探地给了他一杯水,周笙白喝了。
那人指着他哈哈大笑,说那水里有耗子血,之所以放耗子血,是因为他与耗子一样,天生就该当个不见天日的宵小之辈。
结果那人断了一臂,是周笙白亲手扯下来的。
周椿道“从那之后,我总在担心,凡是有人无条件接触舅舅,我就会想那个人是不是有何目的,丁姑娘有她的目的吗”
周笙白从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中抽离出来,面具下的双眼似乎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他细细回想从他与丁清第一次相遇后直至上一回分开,其实有些答案不言而喻,因为丁清表现得足够明显。
“她”他的声音略哑,心脏却突兀地猛跳了两下“她仰慕我。”
是了,丁清必是仰慕他的。
“舅舅确定吗”周椿有些意外这个答案,却在问出口后,收到了周笙白一记不满的眼神,堪称为瞪。
她顿时噎了一口气,解释道“我、我是说,丁姑娘有亲口对您这么说过吗”
周笙白挑眉,丁清自是没有说过仰慕他,但她这般做过许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