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内香炉紫烟,袅袅徐升,公子慵懒凭几而坐,清瘦俊逸,单手持着密信绢书观阅,神色寥寥。
当府令来向鸷初禀告后院女子失踪一事时,鸷初正收到鸷又攻陷樊国一城的捷报。
他一目十行,其后随意地把信笺一收,表情淡淡的并无喜色。
事实上即便鸷完全攻占了樊,公子初那莫测的心里也不会有丝毫波澜,在他眼里,那已是必然的结果,没必要为之欣喜。
自鸷初修为至深入世亲政以来,初时他尚还会因夺得一城,壮大鸷族而热血激怀,久而久之,他便再不能因这盘棋局而动容。
若他愿意,实可即刻横扫南北,可他却并未如此做。因他不知,若这盘棋局下完,七域一统,他当如何
如今这方天地,在鸷初眼里,一眼便能望到头。
牢笼一般无趣。
懒洋洋抬眼,鸷初示意府令可以开口。
身着黑甲的府令垂头跪地,除盔冠置于公子初靴前,沉痛禀道“少君,臣看管府门不利,自愿卸去府令一职。”
鸷初俯眼,见下方挺直而跪的守令铁拳紧握,自责万分的模样,眉动了下,声音冷静“留仙亭失火一事,既已责罚,府令无需介怀。”
府令背脊一僵,鹰目显露赧色,声音粗哑语气难堪道“并非留仙亭失火一事,而是而是后院有一女姬下落不明。”
眉心一皱,鸷初后背离椅正襟端坐,直盯着府令正色问“何人”
被突如其来的气势一压,府令瞳孔微颤,勉力挺住九尺长躯,快速言明“据韦管事所言,那歌姬名唤姜绮,乃平兰所献,咳自那日与公子相别,便再未有人见过此女,今日管事记载各院火烛用度,才发现此女已不知所踪。”
鸷初心里一空,神色晦涩不明,半晌没有言语。
隔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可有打捞过府中湖井”
此刻他脑海中满是这几日梦中的场景,哀戚流泪的女郎,仿若漫天的雨水都倾倒在了她的眼眸里,无不在控诉着他。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不会如此想不开吧,鸷初锁眉垂眼,凉薄的嘴角紧抿,脸色逐渐阴暗。
郎心似铁,此刻却愁肠百结。俊美的容颜都笼上惨寒,眸中似哀似悔。
“已查过府中各处,皆无姜姬踪影且无尸身。”府令皱了皱眉,肃容一板一眼地将自己与韦管事的猜测道明“姜姬院中几多落尘,舍内摆设不足规制,衣物寥寥,更似被带走了大半器物。”
郎君眸中骤然情散。
一阵沉默。
府令在这片静谧中小心地抬眼看公子脸色,只见公子不知何时走到了竹窗边,低头敛目把玩着手中的碧玉貔貅,表情在竹帘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帘子晃晃荡荡,微光从竹条的缝隙间透入,在他眉眼间拖拽出一片光亮。
光亮里公子目色幽幽,几近阴翳。
府令见此不由骇然,呼吸微屏。
沉默中,府令越发惶惶忐忑,府中第一次出现逃姬,他原本以为以公子对女色的轻忽,万不会如此动怒,只是那女子必须抓捕回来,按规处死,没想到公子似是极为在意,周遭寒意有如实质,方才公子朝他淡淡一瞥,便使他浑身骤冷,竟开始觉得公子也许会杀了他
“府令是说,姜姬在重重武士侍卫的把手下,自己逃出了府”
鸷初神情微妙地抚摸着玉貔貅,渐渐敛下惊怒,凉声问。
“也许是有姜族相助”即便神勇无双如府令,此刻也不敢直视公子初,低下头慢慢道,尽管他觉得姜族并没有这个胆子,可此时转移公子的怒火才是最重要的。
鸷初沉吟不语,眸色闪动,他带着府令瞬移而至后院,来到稚涼涼府院,大致转了一周,便眼眸起寒。
观此处痕迹,已走了多日,似是那日没多久,她便离开了,可见她早便筹谋
鸷初气极而笑,长睫如羽,轻轻一扇,便在深海般的眼眸里蕴起风暴。
可笑他第一时间竟是因她并非死去而舒了一口气,他早该想到她怎么会寻死呢,以她的秉性,当把自己看得最重要,他厌她,她便谋划着另寻出路。
“为便办事,你的府令之位先留着,即刻派人前往平兰,将姜府之人通通看住,并在七域各地张贴告示,无论是谁相助,孤都要让她藏无可藏。”鸷初冷冷勾唇,眉间覆霜盖雪,还未出院,便厉声吩咐下去。
“喏”掷地有声。
府令难看的脸色略缓,有事可做便还有功过相抵的机会,他中气十足地回应,立刻告退拔步离去,欲去部署追捕事宜。
未走几步,却听见公子声音幽幽凉凉,不急不缓补了一句
“且留她一条命,孤要亲自审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