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旻听见,便瞧着苏若华,说道:“朕瞧着也是,你这吃的也忒少了些,饭量连平日里一半也不到。”说着,他又仔细端详了苏若华一阵,又道:“瞧着,你这几日倒像是瘦了些,这下巴都尖了。可有传太医?”
苏若华忙笑道:“传什么太医,我又没病没痛的。不过就是天气闷热,胃口不佳罢了。宫里近来出了这许多事,我又传太医,越发闹得沸沸扬扬。”
陆旻盯着她,问道:“果然没事?若有什么不适,可不许瞒着朕。”
苏若华晓得他是记着往年林才人突发疾病骤然过世的事,便宽慰他道:“皇上放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还能不爱惜么?”说着,便岔了话题,将自己这两日筹划的事情讲了,又含笑问道:“皇上以为,此事可行么?”
陆旻对这些女人家的事素来没什么兴趣,心里本想的是,这些微末行当能节省出几两银子来,然而看着苏若华满面期待的神色,倒也不忍心扫她的兴,莞尔一笑:“你觉着好,那就做吧。横竖她们闲着也是闲着,你是御前掌事宫女,原就有权柄处置这些事。”
苏若华微笑说道:“话虽如此说,还是问皇上一声,免得让人说我越俎代庖,拿着鸡毛当令箭。”
陆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嗤笑道:“又得便宜卖乖了,如今内廷谁还该来冒犯你?”
苏若华见他不再追问那件事,方才放下心来,笑了笑就揭了过去。
虽说指派宫女打络子的事儿,她能做的了主,但到底还是讨了皇帝的口谕好些,也好塞了日后某些人的口。
当夜,一宿无话。
翌日起来,打发了陆旻出门,苏若华便领着露珠、芳年、春桃三个,将此事张罗起来。
早先,她已指派了底下的宫人将后殿的一间厢房收拾了出来,又托刘金贵在外采买了许多针线布匹等物——这些本钱,都是她自家的钱囊。陆旻宠她,各种赏赐源源不断的往她这儿送,放在库房里也是落灰。她便索性拿出来使了。
芳年早先还替她愁过:“姑娘拿自己的体己来做这些事,不怕日后亏空么?”
苏若华便笑道:“有什么可怕的?这些东西放在那里,就是个死钱。唯有放出去,才能活络起来。自来理财持家,便是开源节流。淑妃在时,做的倒也不错。然而动用公家的钱出去放贷,损人肥己,可就大大不该了。安心罢,此事弄得好了,不止本钱能回来,还能有一笔不小的盈余。如此,能节省宫里许多开支呢。”
芳年听着,倒也高兴起来:“姑娘真是仁义,这般一来,姐妹们也能改善一下生活。”
苏若华浅笑:“我不过,只是想帮帮皇上罢了。只可惜人微力轻,能做的也是有限。”
这日到了时辰,那起先报名的宫女都陆陆续续来了。
她们虽是来了,心中却兀自有些不敢置信,满面都是疑惑之情。毕竟,这等事在宫里可谓前所未有。宫女虽有自己做些针线拿出宫换钱补贴的,却还没如这样汇集在一处,做好了绣品一起发卖出宫的。若不是看着苏若华是御前掌事宫女,又深受皇帝宠爱,总有杆大旗杵在这里,是万万不敢来干这事的。
苏若华听着露珠点了名,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将她们面上的神情都收入眼底,微笑朗声道:“我晓得你们心里都有疑虑,但既然今日肯来,那便是信得过我。我便也把一句话放在这里,好叫大伙安心。咱们这件事,是过了明面的。皇上知晓,也发了口谕。日后若有人问起,我自有话说!”
众人这方将心放进肚子里,苏若华是皇上跟前的人,陪着皇上同吃同住的,自然能知道皇上的心意。
既然皇帝都同意了,那她们又怕什么?
苏若华又道:“大伙尽管放手做,一日下来,每人做了些什么,或络子,或绣帕,乃至于香囊荷包,都送到我这儿来。芳年自会记下,待日后送出宫换了银钱,回来好与大伙分账。大家也勤奋着些,如今咱们就是多干多得,少干少得。你多打一根络子,多绣一方绣帕,都能多一份的银钱。”
话至此,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有人以为此事可干,亦有人担忧囊中羞涩,买不起针线布匹。
苏若华任凭她们议论了片刻,方才说道:“诸位也尽管放心,一应的针线布匹都由我这里出。只是待换得了钱财,要扣掉本钱,盈利需抽成两成。这些话,我先说到头里,好让大家心里明白。”
众人听着,顿时摩拳抆掌。她们在宫中从来受人差遣,每日干许多的差事,但那都是外头的活,而做这些绣品换得的银钱,却是自己的。以前自己私下做,都是小打小闹,还要受那帮太监的勒掯,如今大家齐心结伙,又跟着苏若华那便什么都不怕了。
当下,众人纷纷声言道:“愿意跟着姑姑做!”“我络子打的好,且花样是最多的!”“给我些锦缎,我保管一日能绣五方帕子出来!”
苏若华便含笑吩咐露珠发放针线布匹等物,芳年在旁记录,而春桃绣活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手艺最精湛,便在一旁巡视。
露珠与芳年也各自领了些针线布匹,或缝香囊,或绣帕子。
一日下来,众人倒打了几十条络子,手帕十多块,香囊荷包若干。
芳年一一记了账,苏若华便将这些都收起来,打发众人离去,便使露珠去请了李忠过来。
此刻不该李忠当差,他没在御前服侍,便转了过来。
苏若华将这些物件儿打包交予他,微笑道:“李公公,这还是之前咱们说好的事,就烦劳李公公了。这里面络子、香囊荷包、帕子各多少,我这儿都有记账。公公也再点一点,看数量对不对。”
李忠连忙说道:“姑娘说哪里话,姑娘办事,皇上都放心,咱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姑娘说多少就是多少!”
苏若华却笑道:“话不是这样讲,这算账的事,还是办个仔细分明,一文对一文。免得日后对不上,倒伤了和气。”
李忠听她如此说,倒也感慨,不愧是从先帝那时候过来的人,办事到底稳重老道,便依着她言语,将各种绣件儿都点了一遍,果然如苏若华所言,便都收了起来。
苏若华又道:“如此,这些物件儿便交给公公了。我知道外头有一家绣房铺子很是不错,客源广,给的价格也算公道。公公也不必烦难找别的商家,就去那儿报了我的名字就成。公公放心,待事成之后,我必定好生答谢公公。”
李忠哪里敢要她的答谢,陪笑道:“姑娘放心,这些事都在我身上,我必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您说这个话,我可就当不起了。”
苏若华微笑道:“公公还是收着吧,这都是规矩。往后,还有多多劳烦公公的地方。”
于是,两人说定,李忠取了物件儿离去。
待李忠走后,春桃送了一碗燕窝甜汤上来,低声道:“姐姐,他可是御前总管太监,你就让他干这个跑腿的差事?”
苏若华接过碗,吃了两口燕窝,笑了一声:“就是因此,我才使他。这些物件儿价值不菲,搁别人,还不定要怎么从中打折扣的落钱。李忠顶着个御前总管的帽子,自恃身份也干不出那样的事儿来。再说,他有那个身份进进出出也方便些。”说着,她眉头轻轻一蹙,转头又呕了起来。
照旧,又是只吐了两口清水。
春桃忙替她捶背,又拿清茶漱口,满面关切的看着她,低声问道:“姐姐,这般也瞒不了两日。你呕的这样厉害,皇上瞧见了,岂有不问的?”
苏若华拿手巾抆了抆口角,喘息笑道:“这滋味儿可当真难熬。不妨事,我看这两日天气已有些闷闷的了,该是有好消息传来了。”
春桃着实为她心疼,却又不知该怎样才好,只好越发尽心尽力的服侍,以求令她过的舒坦些。
李忠带了那包东西,送到苏若华口中所言的铺子,找了店铺老板一报她名姓,对方果然明白他来意,二话不说照单全收,给了个极公道的价钱,且还奉了李忠一盏好茶,问候了几声,临末请他带好与苏若华。
李忠从铺子里出来,摸了摸褡裢里沉甸甸的银两,心中暗暗惊叹:这苏若华果然精明,这出货的店铺是她指名的,货物都是什么价格她自然一清二楚,也就杜绝了人从中打差价牟利的可能。
虽则,就冲着苏若华是皇帝的心头宠,他也不敢在她跟前玩什么花样,但如此一来,就越发没有做手脚的余地了。但反过来想想,这般倒是彼此明白,也就免了日后若有什么变故,生出误会。
她行事是当真稳重且滴水不漏,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