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听不明白,苏若华也并不解释,只说道:“伺候皇上起来的早了,还有些困乏,回去再睡会儿吧。”
露珠点头,服侍着苏若华重新睡下。
苏若华躺下,虽知晓今日必定不会太平,但心中却十分平静,才合上眼转瞬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睡梦中只听外头似有吵嚷之声传来。苏若华略皱了皱眉,没有睁眼便问道:“露珠,出了什么事?”
话出口,却并未等来露珠的回话,她倏地睁开眼睛,却见身畔竟是空无一人,而外头却不时传来吵闹之声:“这儿是干元殿,你们怎敢乱闯!你们就不怕皇上回来,治你们的罪么?!”
苏若华心微微一沉,情知事情上门了,倒也并不慌张。
她坐起身来,就要穿衣,只见春桃急匆匆走了进来,满面惶急之色,才进门便说道:“姑娘,不好了,慎刑司刘公公带了人过来,说要搜查干元殿!”
苏若华蹙眉斥道:“这儿是皇帝的寝宫,谁给他的胆量,竟敢来此地搜查!”
春桃将头摇的拨浪鼓也似,说道:“我们也是这样说,可刘总管根本不听啊!带了人硬往里闯,根本拦不住。皇上不在,御前侍奉的人大半跟了出去,余下这些人实在抵挡不得。”
苏若华心中略一盘算,便说道:“伺候我起来,我去瞧瞧。”
春桃连忙替她穿衣,跪在地下替她系鞋带时,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苏若华察觉出来,轻轻笑道:“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在么?”
春桃抹了一把眼睛,说道:“姐姐,这些人怎么就是不肯放过咱们呢?”
苏若华笑了一下,只叹息道:“因为,这里是皇宫。”
苏若华麻利穿衣梳头,待收拾整齐了,便同春桃一道出去。
走到院中,果然见慎刑司的刘总管领着一群太监,气势汹汹的站在阶下,正同露珠、芳年等一众干元殿的宫人对峙。
露珠、芳年虽面有惧色,却一步也不肯后退。露珠更说道:“刘公公,这里是干元殿,是皇上的寝宫,你这样带了人大张旗鼓过来滋事,不怕皇上回来责问么?敢说,皇上才离宫,你们就一个个早起反来了?!”她话音轻柔,用词却是狠厉,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果然有几个生出了惧色。
那刘总管统领慎刑司多年,什么风浪不曾见过,怎会被她这几句话吓退,笑了一声,说道:“苏姑姑,您也别拿这话来瞎我,我这也是奉命行事,秉公办差。您若怨恨,可千万别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苏若华淡淡一笑,说道:“刘公公,您这话倒是离奇。您带了人到干元殿生事,却说是奉命行事。皇上与太后娘娘都不在宫中,您这又是奉了谁的命?难道这宫里,竟还有人能如此不识规矩,皇上不在就要犯上作乱么?”
刘总管看着苏若华面上笑意温婉,一双眼眸却锋利莹亮,吐出的话来,更是分毫不让,一字一句定要让自己背上一个肆扰干元殿、犯上作乱的罪名,不由点头暗暗叹息:这苏若华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从前朝过来的老人,果然临危不乱,言谈行事又如此老辣。
正当这僵持之际,却听外头守门太监报道:“淑妃娘娘到——!”
苏若华眸子轻眯,暗道:果然来了!
但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只见淑妃盛装丽容,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徐徐走来。
苏若华扫了淑妃两眼,她今日倒是一改往日娴雅清丽的妆扮,满头的珠钗华冠,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缂丝牡丹绸缎褙子,一袭妆花织金盖地褶裙,面上妆容甚重,却有了几番浓艳的意味。她在心中轻轻一笑:这淑妃,今日可是有备而来。
当下,她还是向淑妃下拜行礼:“奴才,拜见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淑妃垂眸看着她,扬声道:“苏宫女免礼吧,见着本宫还晓得行礼,也是难得了。”说着,她忽而笑了一声,又道:“想必苏宫女也是看着今日皇上不在,无人能给你撑腰,所以这才想起来宫中还有规矩在。”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令在场的众人忍不住人人侧目——这可与淑妃平日里那谦和温婉的行事做派,大相径庭。
苏若华柳眉轻扬,抬眼看向淑妃,只见淑妃那艳红的唇竟忍不住轻轻勾起,明亮的眼亦闪烁着得意的光彩,仿佛一切都胜券在握。
她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微笑道:“娘娘错怪奴才了,奴才素来恪守宫规,对于娘娘心中也是十分尊敬的。”
淑妃似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并不急于发难,倒是好整以暇的说道:“适才,本宫在门前,似是听到苏宫女说起什么,皇上不在,刘公公来此地搜查,乃是犯上作乱。本宫竟不知道,原来这干元殿竟是你苏宫女当家。皇上若不在,旁人连进也进不得一步了。想必,苏宫女受皇上宠爱,故此将这干元殿也据为己有,连本宫也不放眼中了。”
苏若华浅浅一笑,不卑不亢的回道:“淑妃娘娘想必是误会了,奴才怎敢有如此心思?只是,奴才既为御前掌事宫女,自然要尽心尽责,打理好这御前事宜。今日皇上不在,刘公公一大清早便带了人闯进干元殿,奴才倘或不闻不问,听之任之,那岂不是玩忽职守?皇上回来,奴才也无法交代。淑妃娘娘掌管后宫,当然清楚这身在其位谋其责的道理。倘或有人不问一声,便闯入淑妃娘娘宫中搜查,难道淑妃娘娘也不问一声么?”
淑妃看她陷入此等境地,依旧不慌不乱,依旧一递一句的与她应对,不知不觉便生出几分浮躁来——她今日便是要看这妖婢惊慌失措而后跪倒自自己脚下,痛哭哀求的样子的!她要看着苏若华如一只蝼蚁一般的苦苦求饶,央求自己放她一条生路。待享受尽了这胜利者的甘甜畅快,她再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让她永世没有翻身之日!
淑妃狞笑了一下,举起一只手来,手腕上的一串东珠手钏在日头下泛着细腻的光泽,甚是温润好看。她眯细了眸子,打量着手钏,仿佛不经意的说道:“有人到本宫这里检举,干元殿有宫女私藏巫蛊之物,昼夜作祟,魅惑君王。更甚而,还意图以邪术求子,想要混淆皇家血脉。这等大事,你说本宫该不该管?”
苏若华柳眉微扬,似是讶异说道:“娘娘所言,可当真骇人听闻。自打卫后之后,巫蛊便为宫廷大忌,本朝后宫更是严令,无论后妃宫女,但凡有人敢行巫蛊之术,必问重罪。更遑论,还想以邪术求子,混淆皇室血脉?谁人这般大胆?奴才执掌干元殿,并不知御前竟然出了如此胆大包天之人。淑妃娘娘,您可别是误听了小人谗言吧。”
她这话,是为着蓄意激怒淑妃,好令她更加冲动行事。
果不其然,淑妃双眉倒竖,厉声斥道:“好一个奸猾婢女,本宫有一句,你倒有三句!依着你的意思,莫不是本宫竟毫无分辨之力,任凭人挑唆拨弄不成?!”
苏若华便又福了福身子,浅笑低声道:“奴才并无此意,娘娘勿怪。”
淑妃冷眼睨着她,看着她面上那淡定自若的笑容,越看越觉得浮躁光火,索性直言道:“本宫实话告诉你,人检举的便是你。有人揭发你私藏巫蛊之物,还吃要求子,你可敢让本宫搜查你的住处么?!”话出口,她便紧盯着苏若华,试图从她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寻到那么一丝丝与恐慌有关的情绪来。
然而,苏若华却依旧神色淡然,她浅笑回道:“淑妃娘娘,奴才不知您在说什么。奴才没有私藏那些腌臜东西,也不能让您搜查奴才的住处。”
淑妃眸中精光一闪,并未开口,她身侧的心腹宫女秋燕按捺不住,出声道:“苏若华,你好没规矩!淑妃娘娘奉命协理六宫,后宫众人不分大小,皆要受娘娘的管束。如今有人检举告发了你做下的丑事,娘娘亲自前来查问,你竟敢顶撞忤逆娘娘不成?!”
春桃见她说话,便也插口驳斥道:“说起没规矩,你又好到哪里去?分明淑妃娘娘问的是姑娘,有你说话的余地,在这里插嘴插舌,你又是什么东西!”
秋燕顿时面红脖粗,脱口道:“你!”
苏若华斜斜的扫了春桃一眼,淡淡说道:“春桃,淑妃娘娘协理六宫,难道还不如咱们知晓规矩么?秋燕姑娘是淑妃娘娘的陪嫁,那身份自然不同寻常。人家在主子跟前,一向是这样说话的。必定,这也是淑妃娘娘一手调理出来的。”三言两语,便狠狠的打了淑妃一记耳光。
淑妃脸色青白,狠钉了秋燕一眼。
秋燕自知理亏,讷讷不言退了下去。
淑妃清了清喉咙,斥道:“你少在本宫面前巧言令色,本宫不吃你那一套。既然本宫协理六宫,出了这样大的事,本宫便不能坐视不理。你适才说不许人搜,难道是你心中有鬼,做贼心虚,所以不敢自证清白么?!”
苏若华敛去满面的笑意,冷淡说道:“淑妃娘娘,奴才没有做任何不合宫规之事。奴才既无罪,又为何要自证清白?何况,这干元殿乃是皇上的寝殿,任凭谁都能随意找个理由,进来胡乱搜查一通。待皇上回来,奴才这御前宫女又要如何交代?”
淑妃怒道:“本宫要搜的是你的住处,同皇上有何干系?!你一个奴才,动不动就抬出皇上,这是在扯虎皮拉大旗么?!”
苏若华看着淑妃,轻轻吐出几个字:“然而,奴才的住处,便是皇上的寝殿。淑妃娘娘,您一定要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