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方才之事,尽管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心里却有些发虚。
她不想听陆斐为她说话,也不想他为她请赏。
陆旻却只当她是在自谦,莞尔道:“朕说你当的起,你便当的起!”言罢,重又赏了她二百两纹银,织金妆花缎两匹。
圣旨既已降下,苏若华只得叩首领谢,下拜之时,她又察觉到那道炽热的视线,盯在自己的背脊之上。
一殿之人,皆艳羡苏若华所得恩赏,然而今日见了她临危不乱、化险为夷的行事做派,倒各个心悦诚服。
甚而还有人暗暗道,这宫女的言行举止,比那些妃嫔,看起来倒更显沉稳端庄。
什么献歌献舞,那不才正是飞燕玉环之流么?
淑妃与童才人忙碌了一场,反倒是替苏若华博了个恩赏赞誉,竹篮打水一场空,偷鸡不成蚀把米,闹了个好大没趣儿。
淑妃有些悻悻然,低声质问道:“怎么回事?本宫的吩咐,难道都成耳旁风了?!”
她身侧的宫女秋雁赶忙回道:“都是按照娘娘吩咐的,御膳房就只剩了那些东西啊。”
第六十一章
淑妃轻轻哼了一声, 咬牙低声斥道:“那这是怎么回事?苏若华哪儿找来这些青虾?”
那宫女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童才人从旁小声道:“娘娘,此刻人多眼杂, 不是说话之所。”
淑妃此刻满心燥怒, 近段时日,她费尽辛苦, 委曲求全, 铺排此局,便是想要扳倒苏若华。
如今不止目的没能达成,反倒令苏若华的声望越发高涨,出尽风头。
一个宫女罢了, 竟然骑在她们这些正经嫔妃的脖子上了!
思及此,她不由看了对面贵妃的席位一眼。
赵贵妃倒是浑然不觉,兀自吃着一块香酥驼峰, 那双妩媚大眼,不住瞟视着上首,一脸不屑的样子。
这个时候, 淑妃倒有些羡慕起贵妃来——这赵软儿徒有一个好的身世, 自己什么心都不用操,轻而易举坐到了贵妃的位子上,莽撞冒失倒也无事,日日饱食酣眠,横竖有她的好姑母在后面替她抆屁股。
这场寿宴,便在这些波澜之中, 走向了尾声。
眼看宴席将尽,还有些收尾的面子话,陆旻低声向苏若华道:“朕已吩咐人替你留了一匣子御膳,送回体顺堂了。这儿已不必服侍,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苏若华低低应了一声是,快步自大殿后方离去。
陆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酒意冲昏了理智,竟一再的看着她,弄得她浑身不自在,又生恐被陆旻看出端倪,此刻陆旻放她回去,当真是如蒙大赦。
苏若华走出钦安殿,自太液池吹来的凉风,轻轻抚摩着她的面颊。
风中带着不知名的花香,花朝节一过,春季的气息便越发浓郁了。
她看着那些杂色花树上绑缚的五色纸花,低低浅笑道:“呵,已是春日了呢。”
春桃亦随在她身侧,笑着说道:“姐姐,我在外头都听见了,姐姐今日好生出风头,那些王宫宗亲都在夸姐姐呢,说姐姐稳重大方,一点儿也不是传言中的什么祸国妖女。”
苏若华听着,微微一笑:“也就是这么说了。”
淑妃与童才人自以为捏准了她争强好胜的性子,知道她必然应下挑衅,又拿食材挤兑她,一昧的想要她的性命。
然而,她们却实在太过小看她了,若无实在把握,她怎会随意出手?
原本,她是不必蹚这趟浑水的,但她不能让陆旻因着自己颜面扫地。
淑妃与童才人心思如此阴毒,改日她定要在陆旻跟前提一提。她苏若华,从来不是什么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人。
心里胡乱想着这些没要紧的事,她只想逼迫自己赶快忘了陆斐的荒唐行径。
顺着青石子路走了片刻,身后却有人忽然道了一声:“若华小妹。”
苏若华微微一震,不知多少年没听见过这个称呼了。
她转身,看着眼前的伟岸男子,面色微沉,欠身行礼,说道:“张大人,您这样的称呼,奴才可万万承受不起。”
这人生的高大,面目英俊,眼角有些细微的纹路,然因着这岁月打磨,倒显出了一份青年男子所没有的沉稳与韵味,他注视着苏若华,眼中有些复杂的思绪。
苏若华看着他身上的正三品朝服,不由自主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退后一步,朗声道:“张大人如今官运亨通,家中那位贤妻想必内助颇多。”
那人神色有些窘迫,禁不住道了一句:“若华小妹,为兄……”
苏若华说道:“张大人,尊卑有别,您这样称呼,不怕折了您自己的身份么?”口吻虽是淡淡,却已隐有声色俱厉之感。
春桃几乎从未见过她这般态度,不由有些好奇,不知眼前此人是谁,同苏若华又有什么瓜葛。
那人又道:“若华小妹,你定要这般与我说话么?”
苏若华冷冷一笑:“大人这话差了,您有吩咐,尽管说就是了。这一声小妹,奴才担不起。”
那人只得说道:“若华,我……你进宫这么些年了,总也见不到面。今日见面,我只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话出口,他自家也觉尴尬,解嘲道:“看你今日这番情形,该是很好的。”
苏若华只觉他这番话可笑至极,她进宫多少年了,直至今日才来问她好不好,不嫌太迟了么?
她清了清喉咙,并不看那人,朗声道:“张大人,你倘或无事,奴才还要赶着回养心殿去收拾,预备接驾,就不陪您在这儿废话了。”言罢,她掉转身躯,快步离去。
春桃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面色郁郁,立在原地,看着苏若华的身影,似有无数话说。她心中好奇,又不敢随意发问,提歩追苏若华去了。
见过此人,触动了苏若华心中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