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原就是宠妃,赵皇后可谓是将慧妃看作眼中钉肉里刺,没少找慧妃的麻烦。然而,先帝的宠爱早已移到了赵皇后身上,失去了倚仗的慧妃,几乎步履维艰。甚至连抚养了几年的七皇子,也被一道圣旨夺了去。
苏若华在宫中这些年,也算看尽了无数嫔妃的大起大落,悲欢荣辱。为了恭懿太妃,她也曾身陷险境,好容易才平安走到今日。
后宫的阴谋算计,永无止尽,而帝王的宠爱,却是飘忽不定的。
至于陆旻,苏若华的唇角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无奈之中带了几分自嘲。
陆旻对她,或者有那么几分不同,然而他也一样是有着三宫六院的帝王,有着宠爱的妃子。
淑妃娘娘宠冠六宫,这事可是连甜水庵里的尼姑们,都是耳熟能详的。
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哪来的脸面如此高抬自己。
再则说来,宫里还站着一个赵太后呢。
“那,若华姐姐,你想回宫么?”
苏若华被这一声拉回了神思,她眼眸微垂,遮住了其下的心事,淡淡说道:“回不回宫,岂能由咱们说了算?娘娘如何打算,咱们便如何就是了。方才那些话,我只当你是玩笑,往后再不要提起。”
口吻虽平和,隐隐的却透着几分不悦。
春桃却偏是个不怕死的,又添了一句:“姐姐,既入了宫那咱们都是皇上的人,只看入不入得皇上的眼。这个理儿,咱们都知道。若是皇上当真要你过去服侍,姐姐,你能躲得了么?”
饶是苏若华一向机敏善辩,面对这样一番言辞,却也没了言语。
是啊,倘或陆旻执意不肯放她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华,你能躲到哪里去?”
这是当初她执意要跟太妃来甜水庵时,已为皇帝的陆旻私下见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时隔三年,言犹在耳。
苏若华静默无言,心头却忍不住的有一丝颤栗。
春桃见她良久无声,情知自己的话触中了她的心事,便岔了话题:“这个容桂,跑哪里去了。我还等着使唤她呢,一天天的就知道躲清闲。娘娘的茶吊子还等着她收拾呢,又要我去寻她!”抱怨着,便收拾了手里的活计,起身要出去。
走到门上,苏若华却忽然出声道:“春桃,往后你再说这个话,我是要生气的。”
春桃扭身回望了她一眼,却见那张宁静姣好的脸上,一双眼睛亮莹莹的,兀自望着自己。
她忍不住说道:“姐姐,我知道这话不中听。但是,还是早做打算为好。”言罢,她便迈过门槛,走开了。
苏若华禁不住抱住了自己细瘦的双臂。
她知道春桃是为了她好,然而她又能如何打算?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容桂走了进来。
似是没料到苏若华居然在屋中坐着,她吃了一惊,脸上依旧怯怯的,走上前来,向苏若华行礼:“若华姑姑。”
苏若华却没瞧她,只轻轻说道:“去门廊下柱子边,跪上一个时辰,把宫女条例背上一百遍。”
容桂身子晃了晃,却不肯动弹。
苏若华抬头看她,问道:“怎么,已经不听话了?”
容桂嗫嚅道:“姑姑,我不服。”
苏若华浅笑道:“为何?”
容桂说道:“我未做错任何事,凭什么罚我?”
苏若华微笑道:“去把宫女条例背上一百遍,就知道错在何处了。”
容桂不情不愿,但她不能违抗苏若华,只好扭身一步步挪出门去,跪在廊下。
在宫中,做到掌事姑姑的宫女,手中的权柄极大,一宫的宫女皆归她管辖,由她任意惩处,实在觉得不好,亦可送到浣衣局去,主子跟前说一声也就是了。
虽说如今众人来了甜水庵,到底还是宫里的人,依旧守着宫里的规矩。
当下,容桂在廊下受罚。
院里尚有几个小尼姑在做事,见了这情景,都朝她指指点点。
容桂只觉得脸上一阵比一阵烧烫,仿佛有无数小虫顺着背脊往上爬。稍加时候,额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滴。
她心中暗道:分明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我撞见,却要拿我来扎筏子,遮人的眼,真是好没道理!
又熬了片刻,好容易看见苏若华的身影自门里出来,她刚要仰首祈求,苏若华却快步转到了东暖阁里,没瞧她一眼。
苏若华走进东暖阁时,恭懿太妃的棋摊子将将散去。
她轻步上前,替太妃收拾茶碗,瞧了一眼棋局,微笑说道:“娘娘今儿下的尽兴。”
恭懿太妃转了转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意兴阑珊道:“主持尽让,倒没什么意思。”说了两句闲话,又问道:“近来,可有什么事?”
苏若华先到橱柜边,心里揣摩着太妃此刻的心情,重新泡了一盏茉莉花,送到太妃手中,方在一边规矩站了,说道:“有一件紧要事,本要禀娘娘的,只是看着娘娘见客,所以耽搁了。”
恭懿太妃端起茶碗,馨香的茉莉花味儿直沁心脾,果然甚合己意,啜了两口,随口道:“在这背哈喇子地方,能有什么要紧事。”虽这样讲,还是说道:“你且说——”
话未了,却听外头“咚”的一声,紧跟着便是几声女子的惊叫。
恭懿太妃也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苏若华心中大约猜测到一些,倒是不慌不乱,正要出去看,一个相熟的小尼姑却先跑了进来,双手合十急急行礼,说道:“太妃娘娘,容桂姑娘在廊下栽倒了,才扶到厢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