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男子缓步走向别处,商讨着如何处置权家帆,又让谁补缺。
原冲建议道:“权家帆到了这地位,死是不能够了,就算罪过再大,也会有一帮人求情。流放三千里吧。流放的滋味,不比死强哪儿去。”
孟观潮沉默好一会儿,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原冲笑着,继续道:“吏部的意思是让窦明城或范从文补缺。苗维跟我说了大半晌,你觉得呢?”
“范从文吧。”孟观潮说道,“窦明城年纪不小,资历足够,可总不乏意气用事的时候。三品大员,怎么能是愣头青的性子?他能在官场活着就烧高香吧。”
原冲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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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云斋后园,一个镶嵌着玻璃窗的小花厅里,徐幼微坐在窗前的圆椅上,透过透明的窗户,望着被夕阳烟霞光影笼罩的庭院。
这几日,权静书相关的事,她与孟观潮私底下始终不曾谈及。这种事,内宅外院各有各应承的路数,多说无益。
权静书随着引路的丫鬟,步入小花厅,到了徐幼微近前,径自跪倒在地,凄然道:“孟四夫人,我是来向您赔罪的。”
徐幼微收回视线,看着权静书,“起来吧。”
权静书不肯起身,哭得梨花带雨,“四夫人,是我一时间猪油蒙了心,起了那等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您原谅我,好么?”
“言重了。”徐幼微凝着她的眼睛,和声道,“你竟是来赔罪的?我正想成全你呢。”
权静书闻言,双眼立时一亮,闪过希冀的光彩,可在下一刻就看到,徐幼微牵出一个满含嘲讽的浅笑。她意识到,对方只是在试探亦或捉弄,不由涨红了脸。心绪起伏间,周身力气似被一下子抽空,险些跌坐在地。
她哽咽着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眼下家父家母正在外院跪着,不知太傅要如何发落他们。整个家族,都要陷入风雨飘摇。
“四夫人,您待人一向宽和仁厚,这次能否通融一二,饶过权家满门?
“至于我,我是权家的罪人,听凭发落。
“徐家也曾陷入困境,您在那时急得病倒在床,定是因为不想眼睁睁看着亲人自高处跌入深渊,是不是?”
徐幼微抚着锦绣衣衫的袖口,“我嫁入孟府,外人可说的、可猜测的,定然不少。
“但我的姻缘,与你不同吧?
“我要嫁的人,不是朋友的夫君或意中人。
“你是先起了妄念,家族才出事的。
“作何感想?不好受了吧?请令堂来给我添堵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绪?”
权静书嘴角翕翕,说不出话。
“我之所以见你,是因心存疑惑。”徐幼微俯视着她,眼神单纯,“你看中的,到底是太傅,还是我的夫君?”
权静书小声道:“这两者有何差别?我不懂。”
“我思来想去,觉得你看中的并不是哪个男子,而是我的夫君。”徐幼微牵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眸子则一瞬不瞬地凝住权静书,不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在你看来,徐家满门早就应该身陷囹圄,而不是依仗孟府脱险。我不该甚至不配,在孟府享有锦衣玉食。”
权静书目光微闪,仓促地低下头。
“我是怎样的人?”徐幼微仍在自嘲地笑着,“我一味谋求的,不过是至亲安好,没有你那般非意中人不嫁的志气;我性情过于单纯、死板,圣贤书读太多,事事都要遵照繁文缛节,特别容易对付。——你是这样想的吧?”
权静书的手握成拳,指甲掐入手心。太讽刺了,她要在这时,通过徐幼微的言语,再念及母亲说过的话,才全然明白自己的心思。可是……太傅那样的男子,又是怎样的女子才不会倾心的?
徐幼微无声地叹了口气。至此,前世今生存在心头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孟观潮绝不会朝令夕改,定要严办权家帆。而她私心里,则想从长计议,通过权静书,寻找与太后相关的蛛丝马迹,以图防患于未然。
由此,她起身向外走,“侍书,送客。”
回正屋的路上,她想着,日后不论权静书落到何处,得安排人长期观望着。而这又取决于一件事:权静书还会像前世一样恨上孟府么?
会的。不恨孟府,也会恨她。
能轻易生出做妾心思的人,那个脑子,寻常人理解不了,却一定会陷入极端,走上歧路。总之,不把自己折腾死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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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静书高一脚低一脚地回到外院,心神恍惚地跪倒在双亲身边。
孟观潮让原冲去书房喝茶,大步流星走到三个人面前,“顺天府尹。”
权家帆身形伏在地上,“是,罪臣在。”
“好好儿看看你的女儿。”
权家帆早已经六神无主,闻言只知道照办,直起身形,转头看着权静书。
“属于朋友的人、物,惦记上的时候,便是起了贼心。”孟观潮神色冷峻,“所以之前我说,权府有贼。”
三个人这才回过味儿来。
“江湖中人常说一句,朋友妻,不可欺。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却要给常来常往的人的夫君做妾。可笑。”孟观潮凝着权家帆,“你就是这样教导儿女的?你还纵着她们母女做张做乔?我要是有这种儿女,赏二两砒/霜了事。”
权家帆垂下头,无力地磕头,自动给自己加了一条罪名:“罪臣治家不严,德行有失。”
权夫人随着夫君磕头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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