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嫣忙起身行礼相送:“恭送殿下——”
罗凝霜听她乖乖巧巧的语气,心底一阵酸意涌动。
要不是朱嫣得了表姐妹这个巧,能常伴在福昌公主身旁,何至于让福昌公主护着她?若是进宫伴着福昌公主的人是她罗凝霜,那今日倒了大霉的,还指不准是谁呢。
场面闹的这样不好看,朱皇后还是笑得四平八稳。她见惯了风雨,倒不觉得眼下的境况有什么过不去的,只是心底对罗凝霜的小家子气有些不满意了。
若是这罗凝霜的性子能有嫣儿一半的妥帖懂事,那便好了。只可惜世事到底难两全,这罗凝霜有了家世容貌,性子便总归有些差缺,比不得嫣儿哪里都好、事事稳妥。可惜了,可惜了。
若非要为淳儿多拉拢几个助力,自个儿又何至于委屈嫣儿去做个侧妃呢?
福昌公主走后,芙蓉池边倒是没再闹起什么波澜了。罗凝霜安安静静的,只做她的幽静美人,在八角亭里摇着团扇,也不敢多嘴了。一日下来,也算是和美。天色将暮的时候,朱后差了几个宫人,妥妥帖帖、客客气气地将罗凝霜送出宫去,模样上做的周全,叫罗家人挑不出错来。
宫里掌灯下锁的时辰,送罗凝霜的宫人回了岐阳宫,进贤育堂与朱后叙话:“娘娘,罗大小姐已经上了马车,归府去了。”
朱后倚在美人榻上,由着谨姑姑帮她慢锤小腿松乏筋骨,人歪歪的,有些倦累。闻太监回来叙话,她懒懒抬了点眼皮,随意问道:“罗家有来接的人没有?别半道上遇着事儿了,回头又归到本宫的头上。”
“娘娘想的妥帖,谨姑姑叮嘱了,要小的特地差几个人护送罗大小姐回府的。”小太监答。
“那就好。”朱后合了眼皮,头歪到香枕上,翘着尾指按摩额边穴,“那罗凝霜虽然不懂事,但罗家人还是拎得清轻重缓急的。等月底嫣儿及笄了,本宫估摸着就该去两头合亲,到时候有的好忙。只盼罗家人懂些事理,不要平白惹出麻烦来。”
谨姑姑捏着朱皇后的小腿,小声问道:“娘娘,奴婢觉得罗家倒是好说。可朱家就……先前您虽与二老爷、二夫人商量过了,可到底是没提侧妃的事情。正侧有别,要是合亲的时候,又说嫣小姐嫁过来是侧室,二老爷会不会不高兴?”
朱后挑眉,不以为意:“便是侧室又如何?我那兄嫂二人都高气性,除了我儿李淳,这满京城里,他们也再看不上哪个公子哥了。且为着朱氏一族,家里多少要嫁个女儿过来。便是哥哥与嫂子不答应,本宫那致仕的父亲却是一定会答应的。没什么好慌的!”
谨姑姑想了想,亦觉得有理,道:“娘娘说的是。”为了稳固地位,朱氏一族定然会嫁个女儿给大殿下。这些人里,唯有嫣小姐是匹配的。
贤育堂里灯火招摇,透过纸纱窗映入夜色里,莹莹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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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粹斋里,朱嫣脱了鞋,折腿坐在南炕上,托着脸头歪歪地看书。今日在芙蓉池边耗了一天时光,她还没仔细读柳先生要学生们看的文章。现下回来了,方才有空翻开,囫囵地看。
琴儿搬了一张包脚绣墩坐在一旁,在膝上摊了莲蓬剥莲子。做这事费指甲,总归不能叫主子来;让小厨房做又怕不尽心,末了还是自己剥的妥当,好拿来煮汤消夏。她一边剥,一边低头道:“小姐,听采芝姐姐说,今日在芙蓉池边时,罗大小姐又和您闹不高兴呢。”
朱嫣翻过一页,眼也不抬:“可不是呢?横竖没人理她,也只有她自己讨不痛快。”
琴儿嘀咕道:“那罗大小姐可真是的!若她当真要嫁给大殿下,和您闹又有什么意思?说到底了,一切不都还是听凭娘娘和大殿下的主意?为难您算什么道理!”
琴儿本是替朱嫣打抱不平,可朱嫣听了,却重重地将书页合上了。“八字还没一撇呢,瞎说什么。”她小声嘟囔道,“谁知道大殿下最后会娶谁呢?”
琴儿听了,手里的莲子险些从指缝里惊掉了。
小姐这话的意思是……是她不想嫁给大殿下了?
可下旬里小姐就要年满十五了,待她及了笄,皇后娘娘定然会找陛下下旨赐婚。小姐和大殿下的亲事都迫到门槛、逼到眉尖了,这里里外外的,老爷、夫人、皇后娘娘都通过了气,小姐想不嫁,这…可能吗?
琴儿正在愁着,玉粹斋外头忽而响起了扣扣的敲门声,有人道:“嫣小姐在吗?”
琴儿去应门,却见外头站着的是新来不久的秋姑姑。她捧着一只小匣子,对琴儿道:“琴儿,这是长定宫差人送来的东西,专程指名了要奴婢交给嫣小姐的。”
“长定宫?”琴儿有些吃惊,却还是收下了。
待门扇合上了,琴儿一转身,就瞧见朱嫣从珠帘后头探出脑袋,眼巴巴地问:“是五殿下给我的东西?”
琴儿只觉得手里火烧火燎的烫,她甚至想把这个小匣子藏到背后去:“小姐,这是私相授受,是违反宫规啊!叫皇后娘娘抓到了,可是讨不了好……”
朱嫣却不在意,伸手来抓琴儿手里的匣子:“管他呢!”
她将匣子抓过来打开了,却见里头摆放着两根翠绿翠绿的羽毛,瞧着煞是眼熟。她仔细一看,顿时有些乐了:这不是那只蠢鹦鹉的羽毛吗?就是那只满嘴“恰巧!恰巧!”的笨鸟的羽毛。
琴儿不解道:“五殿下送这个给您做什么呀?”
朱嫣笑道:“他是在给我解气呢!”
谁让那鸟儿多嘴学舌,满口的“恰巧胖了”?惹她不开心,落到李络手里,惨了吧!
第31章 贺礼
自打入夏, 日头便一日热过一日。蝉鸣渐起,碧绿树荫垂过画檐来, 一片清透。石榴开过了, 又是楝花的时令,清香的味儿蔌蔌细细的, 在庭院里漫开。
下旬里, 朱嫣就要及笄了。在当朝,姑娘们十五及笄后便可合亲嫁人。这姻亲之事,既关切着女儿家的一辈子, 又与家族兴衰分不开去,本就紧要;更何况朱家世代门阀, 她又是家中嫡房的娇娇女儿, 自然更为重视。
两三月前, 朱嫣的母亲万氏便差人往宫里递了信,提及了笄礼种种, 譬如笄者请的是颇有贤名的蔺夫人, 赞者依着朱嫣的意思, 由她同株的堂妹朱婵来做——如此种种, 事无巨细一一写的妥当。若无意外,中旬里朱嫣就要出了宫回家去,准备笄礼了,朱皇后也早应允过这事儿。
朱嫣长久在宫中做伴读,自开年来,已有数月不曾正经地回家住了, 只偶尔与家里通一通书信。这会儿要回家去见许久没瞧的父母双亲、同宗姊妹,她心底总归是高兴的。
但一想到及笄后,她与大殿下的亲事可能就要说下来了,她的心又无端地沉下去,不知去了何处。
既要出宫,琴儿便开始收整带回朱家穿用的衣裳首饰。她一边翻着箱笼,一边絮絮叨叨说宫里头的闲话八卦:“听说关雎宫的最近都不好过呢!贵妃娘娘脾气大得很,一天里能发好几通火。哪个宫女做事稍出了点纰漏,立时吊起眼来一顿训。”
朱嫣坐在南窗下写功课,闻言皱眉道:“好端端的,她又发什么火呢?近来也不见咱们岐阳宫人招惹贵妃娘娘呀。”说罢了,笔头恰好淡了墨水,她皱皱眉,拿狼毫尖去刮砚台。
“谁知道呢!”琴儿嘟嘟囔囔的,“贵妃娘娘整日里见天的发脾气,要是谁能摸清她的心思,谁就是神仙了!”
朱嫣听了,心里暗暗道:那个招惹贵妃的人,恐怕是李络了。
贵妃从来小心眼,见不得哪宫的皇子、公主越过她的儿女们去。大殿下得陛下看中,那得另说。可区区一个李络,她还是敢折腾的。先前不就是这样?为了磋磨李络,险些将她也拉下水去。如今李络翻了身了,贵妃能不烦心么?
两人正说着,屋外头传来了谨姑姑的声音。她一边打起编了香绳的竹篾子,一边探头进来行礼:“嫣小姐忙么?苗公公等在外头,传您去御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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