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嫣抬起头,就见得大皇子李淳与罗凝霜一前一后走进了杨柳林子里,罗凝霜手里还提着一个兔子模样的风筝。李淳负着手,目光落到李络身上,轻轻一凝。
五皇弟……
从前不觉得,现下一看,他倒是有些非同凡响。现下父皇看中他,令他如换了个人似的,倒叫自己不敢轻视了。
只可惜,终究是个瘸子。
李淳冷哼一声,再瞧见朱嫣挨着李络站着,眼底不悦之意更为明显了。他道:“表妹,少与他来往,省的叫母后与福昌知道了不高兴。”
朱嫣瞧瞧李络,再瞧瞧李淳,表情收敛起来,乖巧地行礼说是。
这一瞬,就像是一簇开的肆意尽兴、蓬勃招摇的桃花,在眨眼的功夫里,花瓣就倏忽翻卷起来,余下乖乖巧巧一个骨朵,并蓁蓁的叶片,只等着路人摘赏了。
她提着裙摆,小步行到了李淳与罗凝霜的身旁。李淳最后意味深长地瞥一眼李络,便背过身去,带着两人朝着芙蓉池走去。
三人穿过杨柳边,朱嫣余光瞅见芙蓉池边的杨柳丝丝低垂,似美人新妆初成时的,脑海里不禁想起先时自己与李络说过的话来。
——“五殿下瞎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恰巧路过此处罢了,何来‘特地’这一说?我瞧见这里杨柳景色好,这才过来看看的。不是有诗说,什么‘亚夫营畔柳蒙蒙,隋主堤边,隋主堤边……’什么来着?”
——“亚夫营畔柳蒙蒙,隋主堤边四路通。至于下面两句是什么,我就不告诉你了,你自己去记。”
她想起李络的话,忽而有些好奇“亚夫营畔柳蒙蒙,隋主堤边四路通”的下两句是什么,但她偏偏就记不起来。思来想去,她扭了头,问身旁的李淳道:“大殿下,嫣儿想向您讨教一句诗。”
李淳道:“你说。”
“‘亚夫营畔柳蒙蒙,隋主堤边四路通’的后两句,是什么?”她面有苦恼色,“是不是写杨柳景色的?我原本是知道的,如今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心痒痒的难受。”
李淳听了,面上不禁带起一片笑意:“是‘攀折赠君还有意,翠眉轻嫩怕春风’。”说罢了,英俊的脸上便是一副宠溺的样子。
朱嫣愣一愣,脸不由腾的红起来了。
这首诗的后两句竟是…竟是这样的。
前两句明明是在写柳,后两句便是笔锋一转,想要折柳赠君了。她眼巴巴地跑去和李络念这两句诗,就显得她好像……好像对他舍不得似的。
她是傻子么?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傻女鹅。
第30章 羽毛
少女面颊微绯, 眼底有恼有羞,瞧着甚是赏心悦目。李淳见她如此, 眼中宠溺之色愈甚。
只是一旁的罗凝霜, 拿着风筝,心底酸得泛波。
她也是懂诗书的, 不由在心底暗暗嫌弃朱嫣不要脸皮, 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勾引大殿下。什么“攀折赠君还有意,翠眉轻嫩怕春风”?真真是不知廉耻!
罗凝霜一路上都是气甸甸的。等到了湖心的白玉桥上,见得朱嫣与李淳二人并肩走在一块儿, 有如璧人似的,便更是心声酸涩。
“表妹现下当口渴了吧?恰好能尝尝西瓜了。瓤嫩瓠凉的, 红冰凝结, 一定对表妹的胃口。”李淳对罗凝霜的心思一无所觉, 只顾低头与朱嫣说话。
桥上凉亭李,朱皇后捧着茶盏, 一边拿杯盖儿捋着茶沫子, 一边远远打量着他们, 心底甚是满意。反倒是福昌公主, 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脸拉得老长。
三人进了亭子,相继给皇后请安。朱皇后客气一番,依在香樟美人靠上:“别拘谨,都是自家人了,坐下挑拣爱吃的便是。”
皇后跟前摆着破好的时令瓜果, 拿冰镇过的红瓜瓤单独盛了一碟,嫩红的果肉上凝着细细的水珠,煞是可怜可爱;碧绿的瓜皮则单独做了一道西瓜盅,里头放了杏仁、莲子、龙眼并胡桃等许多其他物什,色艳斑斓。
罗凝霜将风筝交到宫女手里,坐下了拿帕子掩着唇角,轻笑道:“今儿天气好,恰适合放风筝。皇后娘娘不知道,方才大殿下将风筝放得那样高,几乎要飞到云端那头去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李淳道,“不过是线放得远了些。”
罗凝霜淡笑说:“是呀。要不是偶尔遇见了朱二小姐与五殿下在一道密谈,大殿下的风筝还指不准会飞多高呢。”
此话一出,李淳的眉头便皱起了。他沉了声音道:“罗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表妹与五皇弟密谈’?不过是恰巧遇着罢了!”
朱后的表情亦有淡淡诧异。她轻摇手中象牙柄的绛丝团扇,道:“怎么一回事呀?”
罗凝霜见朱后开口问了,便收了帕子,端端庄庄道:“兴许是我瞧错、听错了。我只是见得朱二小姐和五殿下相谈甚欢,拉拉扯扯的,五殿下还称呼朱二小姐为‘嫣儿’呢。”
朱后皱了皱眉,还未说什么,一旁的福昌公主已露出厌烦的神色来。
只听“啪”的一声响,福昌重重将手里的茶杯盏搁到了桌上,冷哼道:“堂堂通政史家的嫡女,却整日里捕风捉影,搬弄是非,舌头未免也太长了点儿!这般里外挑拨,不知道的,还以为通政史家家风如此呢!”
福昌公主这一番话毫不客气,一点儿面子里子都不给留,罗凝霜听罢了,表情微变,面色青青白白,有些不知所措。
福昌一说话,朱后就觉得头疼。她揉着太阳穴,劝道:“好了好了,不过都是误会一场。福昌,你收敛一点儿,不得乱说。”
可朱后越是这般说,福昌公主的脾气就越是上头。她狠狠瞪了一眼罗凝霜,直白道:“就凭你也想越过嫣儿,嫁给我大皇兄?想得倒是美!”
朱后暗暗觉得麻烦,连忙对谨姑姑和采芝道:“公主累了,还不快带她回岐阳宫去休息?”闹架事情小,要是因福昌的一时口快,害的淳儿失去了罗家的青睐,那可就不妙了。
福昌皱眉,嘀咕道:“我累什么?我瞧她才该累呢,大热天的拽着我大皇兄放风筝,这满宫的人,又有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罗凝霜的表情愈发刷白,她本是家中娇娇女,自小也是锦绣堆里长大的,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可纵是委屈也不能如何,福昌公主受宠,天下皆知,帝后皆对她爱若珍宝。自己得罪了她,也只能受着。
于是罗凝霜勉强笑了笑,道:“福昌殿下教训的是,是凝霜的错处了。”
李淳见她认错,也息了不满。他皱眉道:“这等捕风捉影的闲话,你以后少说。嫣表妹已经这样让着你,你何必处处和人家作对?我和表妹一道长大的,她什么样的性子,我能不清楚?”
他也不傻,还是清楚罗凝霜打的什么算盘。
他对罗凝霜本就没有对朱嫣那般的欢喜,只不过冲着她家世优渥,父亲是通政史,她的容貌、才情又小有名气,这才答应了娶她为正妃,还自觉为此委屈了朱嫣。这会儿闹起来,李淳一颗心都偏向了朱嫣。
罗凝霜绞紧了手里的帕子,低下头,委屈道:“大殿下说的是。”
福昌公主冷哼了一声,道:“嫣儿比她不知好了多少倍呢!”撇撇嘴,又道,“我也不想看见这人了。母后,我回宫去了。”说罢了,便叫上了采芝与余下几个宫女,招招摇摇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