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姑姑笑起来,附和道:“确实如此,奴婢与嫣小姐一道自隆寿巷子过来,沿途的宫女都瞧见了。”
“哦?”裕贵妃目光浮动,掠向朱嫣,“原是如此?那与五殿下幽会之人,并非朱二小姐了?”
忆起先前谨姑姑的叮嘱,朱嫣忙低头道:“请贵妃娘娘明鉴,昨夜臣女确实与谨姑姑一直同行。谨姑姑慎重,不肯踏入禁林,臣女才独自入林寻找五殿下。”
裕贵妃一副并不意外的模样,浅浅笑说:“本宫倒也没有咬定说那与五殿下幽会之人,一定就是朱二小姐。只不过,有下人这样来报,也不知是真是假;宫人们也都这样嚼着舌根。妹妹便想着,多少应该知会与皇后娘娘一声。既然这私会之人并非朱二小姐,那便是什么不清不楚的旁人了,请皇后娘娘再仔细查查。”
她一口一个“不知是真是假”、“宫人都这样嚼着舌根”、“不清不楚”,话有所指,弦外藏音,谁都能听出她想泼岐阳宫一盆脏水。
朱皇后目光微烁,淡淡道:“不必查了,本宫知道是谁。五殿下与良庆宫的小宫女私会,嫣儿昨夜是亲眼在梅园瞧见了的。”
“哦?”裕贵妃的唇角扬了起来,“竟是是良庆宫的小宫女?”
“正是。”朱皇后微抬下巴,语气定定的,“既然已知道犯了宫规者是谁,贵妃妹妹便莫要再模棱两可,引得宫内流言纷纷,四处猜忌了。这岐阳宫里的人都是干干净净的,嫣儿也不会做出有妨风化之事。”
说罢,朱皇后转向朱嫣,道:“嫣儿,你说是不是?你亲眼瞧见了五皇子与良庆宫的小宫女私会。”
朱嫣陡然被点名,眼神微晃。
皇后姑姑向来对规矩把的严,决不允许身旁的人做出玷污岐阳宫声誉之事。
要证明朱嫣与李络没有私会,太过麻烦。而证明与李络私会之女另有其人,而并非朱嫣,则简单得多。
为了把朱嫣从这件事里摘出来,皇后姑姑不惜将整件事儿推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身上。
恐怕,皇后姑姑根本不在乎李络有没有与人私会;她在乎的,不过是岐阳宫的名声。
朱嫣张了张口,心底略有犹豫。
要不要应这一声“是”?
李络并未与人私会,她心底一清二楚。
可皇后姑姑的话已经放出去了,她若说“并无此人”,不仅仅是在打皇后姑姑的脸,更是将自己推入了“与李络私会”的嫌疑之中。
惹怒朱皇后,对朱嫣来说是一件不可想象之事。
但她若说“确实如此”,那李络便会担一个与宫女私会的罪名。这罪名对皇子而言无伤大雅,却足够令李络这样的存在吃尽苦头了。
朱嫣的心咚咚地跳起来。
她忍不住侧眸,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李络。
明明他身处局中,但此刻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正抬眼望着院内一株盆栽的长春花,神色淡淡的。
“嫣儿?”见朱嫣久久不答,朱皇后催了一声。
“……”朱嫣的唇开了又合。
终于,她做下了决断。
“确实如此,臣女亲眼目睹五殿下与良庆宫的小宫女私会。”
不知为何,向来没心没肺、暗地里嘲笑旁人不够圆滑聪明的朱嫣,在说完这句话后,只觉得心底又酸又苦,难受得像是灌了一整瓶醋。
第13章 惩罚
“确实如此,臣女亲眼目睹五殿下与良庆宫的小宫女私会。”
朱嫣的话极是清晰,一字一句,都是在指认李络子虚乌有的罪名。
她低着头,眸光颤颤,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一晃一晃的——那是自己鬓上垂下的珊瑚珠流苏,晶莹剔透的。再远处,便是李络的面庞。他的目光中有一缕诧异,像是根本不曾料到她会如此昧着良心,反泼他一盆脏水。
朱嫣悄悄地攥起手,心底又酸又苦。
她咬咬牙,悄自在心底说着:朱嫣,你做的不错。
皇后姑姑决定了的事,她一个小小的公主伴读,何来权利置喙?贸然出头,不仅讨不得好处,更是会落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理由找了千千万,但那酸苦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一旁的裕贵妃已露出了娇媚的笑:“原是如此。既五殿下确实是与宫女私会,那这事儿皇后娘娘可不得不管了。若不然,回头叫陛下知道了,反倒是平添麻烦呢。”
见裕贵妃不再找朱嫣的茬,朱皇后已懒得再多说话。她扬一下保养娇贵的手,淡淡道:“五殿下抄五卷宫规,明日送至岐阳宫来就是了。”
明日之内抄五卷宫规,今夜恐怕是要彻夜点灯了。
想到李络会吃的苦,裕贵妃唇角的笑便愈发妩媚。
——能令那人的孩子吃吃苦头,裕贵妃心底真是舒畅得很。那人虽然死了,但还留下个孩子可以磋磨,也不算是给人添堵。
“没什么事儿,便散了吧。”朱皇后懒洋洋起了身,叫宫人门送客。
裕贵妃也不多纠缠,施施然朝着岐阳宫外走去。片刻光景,岐阳宫的前庭里便逐渐空荡起来,唯有李络依旧留着。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辩驳一言。他总是如此,面对旁人的欺凌与熟视无睹都从不反抗,任人搓扁捏圆,直到倍感无趣终于离去为止。这一回,也是如此。
朱嫣被也想走,但不知怎的脚步便定在原地了。
她站在垂花廊的一角,隔着檐上垂落的绿萝悄悄地瞧着李络,不声也不响。绿萝是春日里来新抽的,枝叶一片嫩过一片,如一道青绿的帘似的。少年的面庞远隔着这一片青翠,如映照着春光佳阳。但再好的暖阳,也驱不散他身上的那片淡漠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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