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桐诧异地看着李皎。
她对李皎态度开始发生改变,李皎说话很慢,边想边说。李皎一边问他们比武的流程,一边采取“田忌赛马”的方式给那桐和郁明的出场方式进行安排。她写写画画,圈了好几个长老,让他二人去拉动关系——“掌教并非武功最高者,谁背后的势力最大,话语权才最多。”
那桐拿过李皎写给她的名单默记,她真是羞愧,山中一些长老她都忘了,李皎居然比她知道得还清楚。就算郁明把北冥派的情况卖给了李皎,然那桐看眼一旁装深沉、实则一脸迷惘的青年……心想她师兄恐没有那个智力。她虚心请教李皎:“……这就够了么?”
李皎:“当然不够。”
“掌教之位,比起武功,处事能力更为重要。掌教要应付一山的大事,不可能整日练武功,要与世人结交,想要人家支持,就得让人看到你会不会办事。而今正是多事之秋,我大魏和凉国开战,你北冥还在选掌教……不觉得这是很好的展露你能力的机会么?”
李皎手中笔杆点着下巴,沉思后道:“那桐师妹,有没有考虑过,背靠朝廷好乘凉呢?你师父就和我皇兄的关系不错,所以当年我皇兄上山求助后,你师父就派你师兄到我身边来了。这些年,有我皇兄相护,北冥派在关中的地位,一直是力压群雄的。”
那桐愣一下后,脸冷下:“你是想把我北冥变成你门下走狗,让我们为朝廷做事?”
“整个北冥,卖给你们?!”
李皎慢悠悠地看了他们师兄妹一眼:“那桐师妹不必生气。如今我在这里,朝廷兵马在这里。你不愿意做的事,多的是人愿意做。你觉得这是在当我门下走狗,别人想的却是这是朝廷支持的门派。你看着吧,过两日,你北冥派那些长老们,便会偷偷摸摸来找我谈条件。到时候,北冥让给我的利,比我现在跟你谈的,要好很多。”
那桐讥诮道:“那你何必跟我谈?你等着别的长老找你谈条件,你坐地起价,不更好?”
李皎反问她:“不是为了我夫君,你以为我愿意让利给你么?若非你是我夫君师妹,你以为我会帮你?说实话,现今你们掌教这派,比起别派,实在落魄。我帮的是我夫君,我要他在北冥地位一直超然,要他无论身在哪里,北冥都得记着他。”
那桐微震,怔怔看着高贵雍容的长公主殿下:“……”
郁明低下头,与怀里的郁小鹿对望。他眉目间含笑,手指拨了拨儿子,心里软成了一团。李皎便是利用他,也心疼他,于他来说,已经足够。
双方相谈一个时辰。
出去后,郁明送那桐出门。师兄妹二人默默走了一路,立在藤蔓山壁前,那桐靠在山石上,慢慢抬眼看师兄。
那桐笑了一下:“师兄,你娶了个好嫂嫂。”
“嫂嫂真厉害。”
“最好的是,嫂嫂心思那么重,还对你好。”
“嫂嫂对你这么好,我和师父便放心了,不用担心你被人卖了还不知,”那桐清冷的面容上带笑,她少见地露出俏皮色,跟郁明眨了下眼睛,“日后自有你老婆操心你会不会被卖了,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皎皎赢得了小姑子的爱了23333
☆、第110章 1.1.1
李皎给郁明师兄妹二人的掌教之争指明了一条明路,接下来数日, 师兄妹二人都在山中活动, 拜访几峰长老。那桐被李皎说服, 为体现自己行事之效率之公正,她领着自己师门这一脉最先投靠朝廷, 积极派弟子下山,帮朝廷对付凉国人士。
林白不管怎么算,都算李皎这一派, 北冥派弟子们下山,他当仁不让主动请缨,杨婴便也跟着去了。
江唯言来寻李皎。
是时江唯言和李明雪一同前来, 山中庭院花落如粉白雪粒, 簌簌洒了满地,与地上青苔色交加,混于泥土中。青年身形高大英武,少女窈窕多娇, 叩门而来。李皎正与姆妈一同蹲在高坐在榻上的郁鹿面前, 哄儿子吃羹。
李明雪欢呼一声,扑过来趴在榻前,乌黑分明的眼睛盯着郁鹿小朋友。
这两日前来拜访李皎的人颇多,皆与北冥现在的对外政策有关。李皎低头吹着羹勺中的汤, 对江唯言的到来并不意外。旁边两个孩子玩耍,她问:“你也来跟我讨个差事,下山与凉军对阵?”
毕竟江唯言武功高, 还要养一个李明雪。凭江唯言现在整日无所事事的模样,他急于建功立业,是正常的。
江唯言摇了下头,一山花飞如潮涌,他声音在潮水般的声浪中清晰又模糊:“我是来向殿下辞行的。”
“叮”。
李皎手中的羹勺落了地,她蓦地回头,脸上的表情没有收敛住,诧异又微怒地看着江唯言。她给他重回朝廷的机会,他竟然不要?!江唯言避过了李皎的眼神,低低道:“殿下忘了陛下对臣的惩处了么?他让臣护送殿下回北冥后,当散去一身功力,自行带明雪离开,他不再对臣追究。”
“先前殿下没有归山,北冥一派对殿下的态度不明,臣恐殿下不能服众,因此并未离开。然眼下殿下身边已经不缺人,诸事步上正轨,臣在此也是耽误时间,特来辞行。”
江唯言脸色平淡,语气平静。他说完后,从怀中掏出一小瓶药:“这是当日离开时陛下给臣的。天子之令,便是远在天边,臣也不能不服。”
李皎冷声:“天子是我的兄……”她语气一顿,慢慢站了起来,她骤然收起的温和气,忽然外放的冷冽气,吓得一边郁鹿三人噤若寒蝉,见长公主殿下冷冷道,“随便你!”
江唯言沉默。
李皎对他几多失望,他能感觉到。
江唯言低声:“臣没有莫大愿想、理念,臣只想找个小地方隐居避世,武功、江湖、朝堂……臣都不感兴趣。”
李皎冷笑:“我知!你向来是这般小富即安的寡民心态!”
江唯言被训得一阵恍惚,想到自己多年起伏的际遇。自少年时被李明雪相救后,李皎是他遇到的对他最好的人。若非明雪在前,他当真、当真……他想到跟随李皎的那几年,当是他最沉静的几年。李皎她不喜说话,所以便不会探寻他整日在想什么;她吩咐什么,他做什么;她去哪里,他跟去哪里。
她用审度的眼神看他,从他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现在想来,那些日子,是他半生最平和的一段时光了。
江唯言低下眼,双目微红。李皎大局为重,有身为长公主、思虑江山社稷之责。他不一样,他永远想的是一亩三分地,他能照顾好李明雪,能不给李皎拖后腿便好了。而且他之前犯错,又焉能不受惩罚?他若毫发无损地留在这里,李皎身边的那些人会如何想?
江唯言总是不喜多说。
他与李皎对望,发现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之前无话可说的地步。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青年绷着脸,将那瓶药水一饮而尽。李皎眸子微缩,没说话。江唯言做完这些,如释重负。只觉牵扯自己半生的累赘包袱,终是脱落。
他也不是李皎,整日关注朝廷大事;他也不是郁明,整天想成为什么武功天下第一。他习武是被逼,做杀手是被逼,投靠晋王也是被逼。他半生都是照着别人的想法而活,投向这个,奔往那个,全无他自己的想法。他本是一介名门子弟,却落到今日这般结局,自觉也甚是无趣可笑。
江唯言淡声:“明雪!”
李明雪应了一声,乖乖过来,站到江唯言身后。江唯言跪下,李明雪懵懂地跟着一同跪,二人给李皎磕了个响头。李皎目光冷淡地看着二人,一言未发,看江唯言起身,领着李明雪退了出去。
待两人走了,李皎仍沉默着。
头顶传来一把酸溜溜的声音:“你既那么舍不得,何不把人追回来?”
李皎:“他犯的错本就该承担,我兄只让他废尽武功,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她扬下巴,与高处坐在屋顶上的青年望一眼,“再说就他那种小民心态,只想种种田地,武功对他也没什么用,废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