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2)

明眸皓齿,雁莳硬是笑得见牙见齿,爽快无比!

她正骚包似的跟人打招呼呢,余光一瞥,忽然在右上角的某个方位,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让她肩膀一僵,本已掠过的目光重新移了回去。待她定神一刻,看清楚茶肆二楼倚窗而站的青年郎君,正是她早上才在未央宫正殿上见过的天子,雁莳屁滚尿流般地爬下了马。

身后一众儿郎们跟她下马,迷惑不解中,被雁将军扭头喝令不许乱动。

雁莳飞一般爬上了楼,找到茶肆中的那间雅舍门口,进去跟陛下见礼。雁莳哈哈笑:“陛……不不不,李兄!李兄怎么出来玩也不叫上我呢?别看我常年不在长安,但我肯定比李兄你了解民间啊。我知道不少有趣的地儿,李兄你……”

她巴拉巴拉说不停,李玉身后的赫连平和娜迦都诧异地看一眼这位女将军:双方早就相识,但他们不知道雁将军居然话这么多!

李玉回头,无表情地扫她一眼。雁莳打个哆嗦,唯恐自己故意的风骚被陛下认为“好出风头”“不堪为人臣”“再降官一级”。她现今的官职正在考察期,她如今是镇关将军,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杂牌将军,出了河西,就没什么声望了。而再往上,那真正的“四镇将军”,才是雁莳渴望的。别人考核是年初,雁莳因边关防备的交接不顺,拖到了这个时候。她的考核已到关键时期,现在面对每个长官,她都是能笑便笑。街上偶遇天子,雁莳必然会上来热情地拍马屁。

但是雁莳拍马屁拍了半天,李玉只黑眸静静看着她,不应和,不开口。他骄矜的,让雁莳尴尬地住了嘴。

李玉等她说够了,才问:“你身为镇关将军,怎能当街纵马?律例已经对你无用,管不了你了吗?”

雁莳脸僵了僵,垂下头听陛下的教诲。她心中埋怨李玉多事,她马术多好啊!她那怎么叫纵马?没见她的马速都刻意放慢了么?雁小将军觉得牙疼,觉得这位陛下好苛刻,好麻烦——她撇了撇嘴角,避着陛下的视线。

雁莳即使不说话,李玉也能猜到她心中对他教训的不屑。他一时无话,猜到了自己说的,都是雁莳不感兴趣的。面对心中喜欢的女郎,李玉也不愿自己永远在呵斥对方,对方总是讨厌自己。但是李玉默了下,他那颗勤勉的帝王心,让他无法无视她这颗老鼠屎:“你一个好好的将军,怎么能和光禄勋的儿郎们走一起?撇什么嘴,朕说不得你?”

雁莳无精打采:“臣错了,臣回去就改。”

她心里想:呵呵呵呵,她为了方便,刻意避着李玉那陛下的身份,称呼他为“李兄”。他架子倒是大的很,一口一个朕!一点都不像是出来玩的样子,和平时宣室殿中见到的那副高贵鬼样子根本没区别!

有人就是玩不起来,数十年如一日!她能怎么办?认栽呗。

听雁莳那言不由衷的话,李玉心里有气,恼自己说什么都说不到她心里去。他语气僵硬地软了下:“朕不是不许你们私下玩耍。只是他们尚着光禄勋儿郎们的衣着,你和他们不是一派别,在街上走一起,终归不好。便是要耍,也得等人脱下那身官服再说。”

说到这个,雁莳就有了精神。她蓦地抬头,灼灼的目光让李玉看得怔了一下。这位小将军已经笑露贝齿:“陛下,我们不是私下玩耍!我们是有公务在身!长安有好几家名门涉嫌通敌之罪,名门势大,我们不敢大肆排查。但是雁家是我的地盘,我父亲刚过世,家里乱七八糟的正在分家产!今天他们在办宴请客,我就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去雁家走一趟,抄抄家什么的,看能不能从雁家捞到什么油……”她眼睛发亮地盘算着“油水”,在李玉意味深长的凝视下,硬生生改成,“有用的东西,哈哈哈。”

李玉皱眉,瞬时了然。官场有不成文的规矩,雁莳身上没有旨意,却借自己雁家人的身份走一趟雁家,既为谋私利,也为李皎遇刺的公事。她身为女将军,不好带着自己的人去雁家闹事,那样容易被参一本。她找了光禄勋的儿郎一起去,把光禄勋的人拉进去。光禄勋不是雁莳指挥得动的。雁家人会意识到这不是雁莳的报复行为,会掂量一二……

但是——李玉问:“光禄勋寺怎会借你人手?”

雁莳怕这位陛下误会她结党营私,一个眨眼间,就把光禄勋给卖了个干净:“嘿嘿,说来怪不好意思的。光禄勋里的一个右中郎将看我风采不凡,与长安中的名门闺秀都不一样。他深深为我的风采折腰,最近追我追得挺勤的。一听我有这个打算,他就把手下借给我用了。”

“陛下,你可不能罚他啊!我们这是和规矩的!今天不是这些人当值,私下处理点我的事,他们可没有错!”

李玉:“……”

他沉浸于一个右中郎将追慕雁莳的这个事迹中,他被这消息弄得目瞪口呆,心里半天回不过神。反而是说起这桩事的雁莳大大咧咧,表现得还很自得,丝毫没有羞涩感。

雁莳:“陛下?”

李玉回过神,望一眼雁莳。他看雁莳的眼神怪异,黑岑岑的,幽静夺魄。雁莳不觉往后退一步,在刹那间感觉到杀气。但她大约是多虑了,因陛下他只是望了她一眼,挥了挥手,就放她走人了。雁莳莫名其妙地下楼,又很扼腕,自己说了半天话,似乎也没有拍到李玉的马屁上。

其下一众郎君等待雁莳回来后,听雁莳说了几句话,上马抬头,遥遥向这边方向拱手一拜,驾马走了。李玉依然站在楼上看他们,面色几变,始终没说什么。他身后的赫连平却扬了下眉,赫连平不熟悉这位帝王,但就是因为不熟悉,他才能用男人的本能去猜测。

现在他的男人本能告诉他,李玉和雁莳之间怪怪的。

赫连平眼睛眯了一下,颇愿意顺着这位帝王。帝王不吭气,赫连平主动提出论调:“既如此,雁将军单打独斗,恐怕也非雁家对手。陛下索性无事,不如我们跟去看看?”

李玉回头,目光沉沉看他一眼。

赫连平不动声色地笑,手伸到背后,掐了后面默默痴望李玉的娜迦公主一把。娜迦公主回过神,跟上兄长的思路:“陛下,雁家好玩么?雁将军说雁家在请客,我们也是客人啊!陛下都出宫了,也要亲民一些嘛。不妨我们去看看热闹,好不好?”

赫连平兄妹如此给李玉面子,李玉打量他们好几眼,也没看出他们是在奉承他,还是真的想去雁家。但是他们表现得很积极的样子,李玉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然虽然点头,几人下楼,却走得并不快。

李玉想:总要在该出现的时刻出现,太早,也没什么意思。

右中郎将?

他在脑中过滤半天,也没想起这号小人物是谁,只能暂时作罢。

当李玉几人慢悠悠地前往雁家时,雁莳与一干兄弟们已经进了家门,大肆铺开阵势,一副要与雁家作对的模样。雁家当今管事的郎君雁五郎得人通报,知道自己妹妹领着人大咧咧进了家门,匆匆赶来。他赶去时,宴席场所被一众郎君围住,雁莳翘腿坐在场所对面的石头上,笑嘻嘻地打量着一干人等。

雁五郎看雁莳这摆明了的混不吝架势,当即忍怒:“你来做什么?父亲尸骨未寒,你就要来胡闹么?你便是要闹,也请换一个时间!”

雁莳手撑下巴,她坐着,与兄长对望。她微微一笑,笑中多年从生死关上打磨出的杀气,骇得对面人往后退一步。雁莳道:“换个时间我挺忙的,我毕竟和你不一样,我还要日日上朝。哪有功夫回家门一趟?我只是听说父亲故去,前来拿我应该得的那份家产。父亲当年白纸黑字许诺过的,你们现在不认了?”

雁家一众人大怒:雁莳不过一个小妾生的女孩儿,凭什么听雁父那个老糊涂的话?雁父宠爱这个女儿,难道他们也跟雁父一样分不清好歹?

雁五郎沉声:“你一个妾室生的杂种,还不知是不是雁家人。父亲生前,你从未在他跟前尽孝。他去了,你倒来了?还赶上今天这样的日子?雁十你太过分,休怪雁家无礼了!”

“就是!你算什么玩意儿,竟想分得雁家三成家产?雁族长年纪大了才被你们母女诈骗!你母亲当年害他还不够,你又回来闹?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你进雁家门!”

“狼崽子就是养不熟!”

众人七嘴八舌地骂,也顾不上宾客们看热闹了。雁莳把架势摆得太大,已经辱了雁家,他们自然不甘示弱。他们的骂话,雁莳身后的光禄勋儿郎们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冲出去跟他们拼命。反是雁莳掏掏耳朵,不在意地笑了笑。

狗杂种之类的话,雁莳被从小骂到大。她少时还很生气,骂了这么多年,她早就皮厚,早就没感觉了。

雁莳站起来,往前走,一把揪起她兄长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雁五郎面露惊惶之色,没料到妹妹力大如牛。他张口想呼唤,然喉咙被雁莳紧紧扣在手中。雁莳把他提到半空中,戏谑地望着他如何挣扎。

雁家人再受不得这般侮辱,扈从们冲了出来。

雁莳另一只空闲的手一抬,一个狠厉手势切下去,身后的一干人马,也冲了过来。

双方打作一团,雁莳也丢开她那个只知道惨叫的无用兄长。她把人丢出去,大步上前,走向雁家长辈们:“我该得的家产,还回来!”

雁家人嗤笑,不屑跟她这般小人物说话。雁家一长辈目光往身后人瞥一眼,立刻就机灵小厮绕路跑走,出府搬救兵去了。雁家被雁莳一场大闹,被砸被毁,做客的宾客们凄厉尖叫。虽然打架的双方都控制着,没有把战火烧到无关宾客身上,但是宾客也害怕得不得了。

雁莳的目的,一是她的家产,二是利用家产之争,找线索,看雁家是否和李皎遇刺事有关。不管哪个理由,不管她有没有领了命,她要跟名门作对,就得做出一副不讲理的痞子模样。她将不讲理的小霸王作风发挥出了十二成,一路提枪打过去,打得雁家人面色惨淡,快要被气出血——

“大哥怎养了这么只白眼狼?”

“也怪她小时候你们不教育她!好好一个小娘子,让她绣绣花扑扑蝶多好,你们非把人扔出去!好嘛,现在成了一个霸王了,你们谁管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