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出了其中一个,走出了安排给自己的下榻之处,转而去木质阁楼的上层,敲了几下门。
“太子殿下,您睡了吗?”苏霁见木头屈曲产生的缝隙中隐隐摄出几分光亮来,便推测着太子并未睡下。
“你来做什么?”许久,里头才应了一声,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终于打开,里头太子半披着外衫,左手提着一盏灯,问。
“这是特制的口罩,对疫病的防护作用更好,你明天要去送粮,可要保重自己啊。”苏霁道。
太子本处理了一日疫病之事,接了这口罩,眉间才有了半分喜色,他用手细细摩挲了那医用外科口罩,道:“这材质,本宫倒是从未见过,好似纱,却比纱细密很多。”
“这可是很珍贵的哟,多谢你那几日给我送吃的。”苏霁微微一笑,心里实在是舒畅——这笔账,她算是还清了。
欠着人家人情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太子轻轻捏着她的袖子,示意她进屋来。那木门又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沉沉地关闭了。
“不过,本宫有个事情,也就不瞒你了。”太子静默地走近苏霁,海棠色的薄唇微微轻启,道,“本宫以前也是出过天花的,也无须这口罩。”
“那你……”苏霁一愣,茫然地看向太子,道,“你今日同赤水县丞讲的那番话……”
“那只不过是本宫笼络人心的手段。不这样做,赤水县丞又怎会对本宫感激涕零?现如今,父皇大权在握,若本宫不如此收买人心,早便被人架空了。”太子凑得更紧,将她按在了木墙上,定定地看着苏霁,道,“而你,永远欠着本宫的,永远也休想还清。”
苏霁无奈,看来自己这点小心思,还是被太子殿下识破了。
太子看苏霁神色,才调笑道:“知道怕了?”于是远离了苏霁的身体,看着皓月当空,才沉沉地道:“本宫甫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到十几岁时,父皇也曾有过易储的想法,只是一则,本宫乃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未有大错;二则,便是因为本宫曾出过天花,而且是二十几位皇子中唯一出过的。”
“那你身上怎么没有……”苏霁想了想,道,“你自己给自己用了紫凝露,是不是?”
太子道:“本宫当年身体不好,拜当时御剑山庄的庄主,魏海为师。天花病愈后,便送到了御剑山庄处疗养了许久,是师父为本宫涂了紫凝露。”
御剑山庄?
苏霁每当听到这四个字,身子就忍不住地颤抖,心里就忍不住地发慌。
“那你可认识御剑山庄的魏东陵?”苏霁试探地问道。
“自然是认识。”太子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眸中摄出了淡淡的忧愁,叹息道,“我们曾一起练剑,一同食宿。只是……只是现如今,本宫在宫内,而他是江湖中人,本宫再难见到他了。”
苏霁可是被唬了一跳——太子的好兄弟被苏霁害得这么惨,那她如何自处?
苏霁期期艾艾地道:“这个……太子殿下……”
“所以本宫一开始对你疾言厉色,都是有原因的。”太子悠悠地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苏霁欲哭无泪,她为什么要穿书到这幅身体上?为什么这副身体造了这么多孽,躲到哪儿都有催债的呢?
“你无须道歉,因为你根本不是苏霁。”太子微微一笑,道,“本宫之前便说了,你什么时候想要告诉本宫,再告诉不迟。”
第64章
苏霁怔怔地瞧着太子,不由得笑问:“你如何觉得我不是苏霁?”
“以前的苏霁,最爱惜她这一身皮子,是绝不会为了救治别人,让自己身上满是疤痕的。”太子静默地望着苏霁,眸间闪着细碎的光。
苏霁不像之前那般反驳,也没将实情和盘托出,行了礼,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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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刚刚蒙蒙亮,太子一行人便雇了三辆马车,每辆车厢内都有满满几十袋子未剥壳的谷子,便从城东的一角开始发粮。
苏霁敲了敲门上的铜环,过不一会儿便有人开门。
“谁?”一位汉子粗声粗气地问。
“发米粮的。”太子手中不时翻阅着户籍册,“崔四,家中母、弟、妻,共四人。”
一位汉子立即用铜盆舀了一盆稻米,往门庭中撒去,如此循环四次。
“走!”马车上的人牵着马,便迅速走到了下一门庭。
独留那汉子不明所以地望着那队伍,看着地上散乱着的稻谷不知所措。
“爹爹,爹爹,我们有米粮吃了?”庭中一位总角年纪的小姑娘好奇地探出了头,十分珍惜地拾起了一粒粒稻谷,问,“这是谁给我们的米粮?”
“看衣服是官家的人。”崔四抱起了孩儿,道,“等一会儿叫你娘将谷物去了壳,给你煮碗粥喝。”
女孩儿苹果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而另一头,苏霁与太子正迅速地沿街发粮,按照计划,不敢耽搁一点儿,就这样一直发到了深夜,几十个人都累得精疲力竭,才将这米粮全都发完。
“这活儿也太累了,光靠咱们几个,也没个休替轮班的,也不能支撑几日。”其中一位汉子抱怨道。
“你且看着,明日边发粮,边招新人,定会有人来报名。”太子笃定地道,“而你们几个,分成三队,每三日值一次,盯着报名的人里头有没有手脚不干净的。”
眼看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要破晓,太子一行人立即赶去了粮仓处,又取了两车米,往城东开始新一天的发粮行程。
苏霁打了个哈欠,轻轻拍了拍那铜环,却见门立时从里打开。
崔四早便等候着,只等送粮的来。
“四人。”太子见到崔四,也不必翻那名册,直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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