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那马车去远了, 潘明成方端起酒碗虚空敬了敬低声道“愿你们夫妻恩爱百年好合。”仰脖干了碗中酒,又倒了一碗,不大会儿功夫半坛子便下了肚, 这酒肆中的酒口感醇厚, 后劲儿却大,平日里他喝个一两碗也还罢了,今儿下去半坛子便有些不胜酒力,丢了块碎银子在桌上,出了酒肆, 同喜儿上前想搀扶,却被潘明成一把挥开“我没醉。”说着摇摇晃晃往前走, 同喜儿只能在后面跟着。
刚拐过街角,不妨旁边店里忽摔出个人来, 正跌在潘明成跟前儿,潘明成遂站住了脚, 没闹明白怎么回事,铺子里的伙计站在门口啐道“晦气, 晦气,丑的跟鬼似的, 还跑来下馆子, 吓跑了酒客, 你赔得起吗,赶紧哪凉快哪待着去,再让我家掌柜的瞧见, 看不打断你的腿。”
潘明成皱眉看着那伙计不禁道“既是开酒馆的,上门便是客,哪有你这样往外赶客的。”
潘府可是燕州府首屈一指的大族, 便如今大不如前,也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潘明成这个大少爷,也不是酒店小伙计能得罪起的。
忙打跌起十分的笑容道“小的给大爷见礼了,您是不知道,这人穿的破衣啰嗦也还罢了,浑身还烧的焦黑,刚在店里吓走了好几位酒客,主顾都跑了,咋做生意啊,好生劝了让他走,他还不走,非要在店里吃酒,我们掌柜没辙了,才让小的把他请了出来。”
伙计奸猾的紧,明明把人赶出来的却还说请,且不等潘明成再说什么,撂下句,店里还有酒客需的小的招待,莫转头跑进店里去了。
同喜儿忍不住撸了撸袖子“这混账还有礼数吗,小的这就进去把那伙计揪出来揍一顿给您解气。”说着就要往店里去。
潘明成拦下他道“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再说跟个伙计计较什么。”同喜儿只得站下,往店里瞪了一眼,心道,若是五年前,离着老远掌柜的就跑出来行礼问安了,如今连个跑堂的伙计都敢给少爷脸色看,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算潘府不如以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把这么个小酒馆弄的关张了也不叫个事儿,只不过少爷不发话,同喜儿也不敢乱来。
潘明成这才瞧地上的人,只见这人虽衣裳有些破烂,却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偷炼都遮住了,瞧不清长相,想起刚那伙计说烧的焦黑,吓跑了酒客,不禁心生同情,见他跌在地上起不来,似是腿脚有些毛病,便伸手想去扶他起来,不想,那人却避开了,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这人一站起来,潘明成见他佝偻着腰身,行动迟缓,以为他是老人家,便道”这会儿天黑了,老伯还是早些家去吧。”
那老人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是没听见潘明成的话一般,同喜儿本就有气又见这老头子不识好歹,更上了火气道“你聋啊,没听见我家少爷的”话未说完就被潘明成一个眼刀止住,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潘明成道“若老伯实在想吃酒,前头那条街上有个潘记酒铺,你去哪里打些酒家去吃吧。”说着拿了一块银子递了过去,见他仍不说话,潘明成便把银子放在了地上,迈脚往前走了。
走出老远,同喜儿忍不住回头见那老头儿猫着腰捡了银子,不禁撇嘴道“少爷赏了银子,他连个谢都不说,我还当他真清高呢,原来都是装的,不过刚从他身边过得时候,我瞄了一眼,正瞧见他的脸,烧的焦黑一片,都瞧不清眉眼鼻子嘴了,这要是夜里见着真跟活鬼一般,也不知怎么烧成这样的。”
同喜儿这么一说,潘明成不禁想起五年前别院那场大火,如今想想皎娘还真是福大命大,火起前就被人带走了,若不然落在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山匪手里,哪有个好,且不说命,只怕连清白都保不住,就算侥幸保住了清白,那场大火过后,也活不成,他还记得当时抬出来几十具焦黑的尸首,连人模样都没了。
想到此便对那烧伤的老人家更是同情,跟同喜儿道“你去酒铺子里跟掌柜的说,若刚那老人家去了不许怠慢。”
同喜儿颇有些不解“少爷您银子也给了,管他去不去酒铺呢。”见潘明成神色不善,只得道“小的这就去。”一溜烟跑了。
待潘明成回了家,好大一会儿才见同喜儿回来,不禁道“不过就是传个话怎这么半天。”
同喜儿喘着气道“少爷您别瞧那老头子佝偻着腰,腿脚可利落的紧,得了您的吩咐,小的本想跟着他,看他去哪家酒铺,小的再去垫话,谁知就那会儿功夫,便找不见了,小的往附近潘记的几个酒铺都问了一遍,都说没见着人,少爷,您说那老头儿别是贵吧,要不然怎么活生生的就不见影了。”
潘明成呵斥一声“胡说什么,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行了,寻不见便罢了,你去吧。”说着又唤了他回来道“这一两日你兄弟也该回来了,你别在府里立规矩了,家去好生收拾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