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燕州城外码头, 一艘快船起锚离岸,顺水而下,船行极快, 不一会儿功夫便隐没在烟波浩渺之中,连带船上那个一直挺身伫立不时往回望的颀长身影也随船化进那般浩渺烟波之中, 瞧不见了。
周妈妈不禁道“瞧刚六爷那依依不舍的意思,老奴真怕船未行, 又要跑回来呢,这可真是,便是再热乎的小夫妻, 都多少日子了, 也该有些腻烦了,怎瞧着六爷倒是越发的离不得了,就为了别院那位,硬是连皇上的圣旨都不顾了,耽搁到今儿才动身, 便这么着,也是一步三回头的,得亏那位身子不好,未送出来,不然, 这可不成戏文里的十八相送了吗。”
叶氏夫人却叹了口气“真要是十八相送就好了, 人家梁山伯祝英台可是郎情妾意两厢情愿, 咱们这位小爷却是剃头挑子尽顾着一头热乎了,前头那会儿好容易瞧着有些意思了,哪知又生出了变故,真真是前世的冤孽。”
周妈妈“要说起来, 那位倒真不该怨恨六爷,若不是她那样的身子骨,难道凭六爷的身份,还容不下一个孩子,她如今这般却辜负了六爷的一番心意。”
叶氏“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孩子到底是娘的心头肉,便月份短些,也是一样,她身子骨再不好,终究是个女人,女人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你当初生旺儿的时候不也险些丢了性命吗,你那时可想过自己的死活。”
周妈妈道“那时候哪还顾念着自己的死活,只要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便让我下十八层地狱去过刀山火海也情愿的。”
叶氏“就是这个理儿,况,只怕这里头还有误会也未可知,若不然,事儿都过去了,又已经说开,何至于闹到如今这般境地。”
周妈妈疑惑道“还能有什么误会 ,老奴瞧着六爷对那位可比以前更上心了呢,前儿重阳节那天,夫人不是遣了老奴去送您亲手酿的桂花酒吗,可巧正碰上六爷抱着那位在那花园子里登高赏菊,用斗篷裹的那叫一个严实,生怕吹了一丝儿风,说着话儿时不时还亲上一口,哎呦那个亲热劲儿,看的老奴这张老脸都热辣辣的,都没敢上前打搅,把酒给了韩妈妈忙着跑了,要瞧那日的意思,倒像是好了。”
叶氏听她说的有趣也不禁莞尔,周妈妈这一说,倒想起刚上船时惊鸿的神色,虽不舍却精神奕奕,那张俊脸上也是神采飞扬,不似之前那般总黑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银子一般。
叶氏是过来人,略一想便想明白了,一早上起来,男人如此精神还能是为了什么,必是昨晚上是顺心如意了,不然岂会连着两月积在俊脸上的阴霾一朝尽扫。
想也是,这男女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何况皎娘也不是糊涂人,前因后果说开了,知道惊鸿是为了她着想,便有多少怨也该消了些吧,加之离别在即,惊鸿又惯会小意温柔的哄人,一来二去的,还能推拒不成,难怪刚惊鸿那般不舍呢,想是昨晚上久旱逢雨,情思正热,难舍的不是燕州城而是那芙蓉帐温柔乡啊。
只是不知可真如自己猜想的一般,想着,便吩咐周妈妈且不回府了,先去别院。
周妈妈自然知道夫人的心思,笑眯眯的正要让车夫改道,叶夫人却又道“还是回府吧。”
周妈妈愣了愣小声道“夫人怎又不去了”
叶氏白了她一眼“皎娘那身子本就娇弱,这又足足过了两月,凭咱们那位小爷的性子岂能善了,还是过几日再去的好。”
周妈妈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低声道“可真是,六爷那身子骨壮实的跟头牛犊子似的,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眼前儿又是心尖儿上的人,素净一日都不易了,更何况足忍下两月,昨儿晚上只怕是一宿都不得闲呢。”
叶氏“我今儿不去扰她,你走一趟吧,如今惊鸿去了京里,这一走少说也得几个月,虽说韩妈妈留在了别院,到底不是正经主子,加之她也上了年纪,又常日在内院,外院那些仆役小子们管不到,难免就懒散了性子,你去走一趟多少能震唬着些,让他们心里头有个怕的,别以为主子不在,便偷懒耍滑,不好正经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