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皎娘印象里, 这男人一直是阴险狡诈的笑面虎,从第一次见他,便令皎娘心生戒备, 总觉着他脸上虽笑着,心里却在算计什么, 而如今这样的梁惊鸿却令皎娘无所适从。
皎娘忽觉或许梁惊鸿也不想如此,他一个出身世族的大家公子, 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顺风顺水,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从不曾遇过挫折,正因如此,才会觉得自己这样不顺着他的新鲜,可两人这么折腾下去,又有什么意思,他堂堂天之骄子何必非跟自己一个下堂妇纠缠不清。
想到此, 不知怎么忽的生出一丝勇气来, 虽未睁眼却轻启朱唇呢喃了句话, 她的声音不大, 但梁惊鸿始终把她抱在怀里, 贴的极近, 因此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的是放过我。
梁惊鸿脸色僵了一瞬, 便只当未听见一般,而是柔声道“劳了半日神, 想是累了,前头席未散呢,我这个当主人的总不好怠慢来客。”顿了顿又道“今儿不知要闹到多晚了, 怕是不能再过来,你好生歇着,莫忘了用药膳,明儿我再来瞧你。”说着把怀中的皎娘放到床榻上,重新替她拢了拢锦被,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亲,便真的起身走了。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皎娘方睁开眼,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角,那里尚有一丝淡淡的余温,是梁惊鸿刚留下的,皎娘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恨吧又仿佛恨不透,怨却又不知该怨什么,怨他心机诡诈,巧取豪夺吗,而今天皎娘忽然明白,或许在梁惊鸿看来,想要什么便弄到手是理所当然的,从不觉着这是错。
再有,皎娘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不堪,若他真是那些胡作非为欺男霸女的纨绔,刚才绝不会收手,她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怒意,那一刻她真以为自己又要经历一次酷刑,却未想到他竟然停了下来。
或许正因他这样的举动,才让自己鼓起勇气说了那三个字,但她说出来那一刻便知不可能的,若他真肯放过自己,当日便不会费尽心机设局,便如猎人设下陷阱为的是捕捉猎物,好容易猎物到手,怎可能轻易放过。
他便不似自己想的那般不堪,也绝算不上什么好人,皎娘忽觉头疼,怎么也想不明白梁惊鸿究竟要做什么
皎娘这儿纠结,梁惊鸿比她更纠结,不禁纠结还憋屈,他堂堂梁六爷,什么时候成了软脚虾,一见女人的眼泪心就软的一塌糊涂,不忍伤她,自己硬生生憋回去不说,还得做小伏低轻声细语的认错儿。
从内院里出来,梁惊鸿越想越憋屈,这事儿说到底也是皎娘惹的,若她不提潘复,自己也不会嫉火攻心,即便嫉火攻心了,也没做什么,再恼再怒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看似唬人,可一见她的眼泪,不还是认怂了吗。
认了怂认了错,又说了那么多好话儿哄她,到了却落乐三个字,放过她,梁惊鸿真想骂娘,合着自己那些话儿都白说了,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要是真能放过她,自己还费这些心思做什么。
再说皎娘是不是忘了,她早就是自己的人了,自己的女人自然要留在自己身边儿,放什么放至于那个潘复,着实膈应。
可梁惊鸿也明白,若皎娘不知这事还罢了,既知道了便不会袖手旁观,即便是虚名儿,到底也做了一年的夫妻,皎娘又是个心地良善的,怎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收拾潘复,想到这些真让梁惊鸿又嫉又恨,嫉妒潘复跟皎娘的一年夫妻之名,恨自己没出息,怎么到了褃节儿上就心软了呢,这要是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梁惊鸿越想越郁闷,可再郁闷,有些人也得先料理了,故此并未回席上,而是进了前头书房让人把李顺儿叫了进来,吩咐他去一趟燕州府衙,把潘复放了。
李顺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道“ 六爷真放了啊要是放了他出来,前头那些事可就瞒不住了,一旦他明白过来必然恨毒了您,这潘复虽说上不了台面,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梁惊鸿岂会不知李顺儿是劝自己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不禁嗤一声乐了“就凭他,本公子还怕他不成,要恨便恨,真要有本事报仇,本公子接着便是。”
李顺儿也觉着自己刚是糊涂了,六爷是什么身份,还怕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二流子不成,莫说他潘复,京里头也不是没有跟六爷作对的,还都是有身份的,哪一个落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