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 / 2)

行不得也哥哥 绣猫 2806 字 12天前

元翼咦一声,兴味十足地,“卜筮占星?”他指一指晚霞漫卷的天,“你能不能替我看一看这天象,陛下和我的寿数各有几何?”

檀道一三缄其口,只叮嘱他说:“法会上小心。”

辞别了元翼,回到檀府,檀道一从案头的匣子里取出一只绣囊凝神细看。

绣囊是薛纨身上掉落的那一个,他从领军府顺手拿走了。绣囊小巧精致,是闺阁女子脖子上戴的,没有太多纹样。檀道一把里头的一绺青丝扯出来,绣囊便空了。

“这是谁给你的?阿好还是谢娘子?”阿那瑰跳到他身后,将绣囊抢过来,一双眼睛狐疑地把檀道一上看下看,嘴巴已经撅了起来,“你不许戴它。”

“不是。”檀道一转过身来,泰然自若地,“你闻一闻,里面有什么味道?”

阿那瑰嗅了嗅,“好像有点甜甜的香气。”

“是木樨的香气。”

阿那瑰摇头,“我没闻过,是什么味儿?”

“木樨是贡品,百姓家里没有的。”檀道一又拿起来闻了闻,味道太淡了,他总疑心是自己错觉,“听说栖云寺里有几棵木樨树,你在太子妃那里时见过吗?”

阿那瑰迷茫地说:“我不记得了。”

“袁夫人水陆法会的时候就知道了。”檀道一把绣囊放回匣子里。转眼见阿那瑰嘴巴还撅着,一副怏怏不乐状,檀道一不禁捏了捏她的脸,阿那瑰跳起来,双臂环住他的腰,蛮不讲理地说:“你是我一个人的,眼睛只能看我,手只能摸我,还有这里,”她点一点檀道一的嘴唇,“只能亲我一个。”

檀道一没说话,只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下。

第23章 、愿同尘与灰(三)

薛纨走进栖云寺的大殿。

厚重的帷帐掀起来了, 露出赤金佛像的真容, 那是个沉静祥和、悲天悯人的微笑表情。和尚们在眼前忙碌,布置供桌,铺设地毡, 附近几个寺庙的高僧都来了,穿戴得隆重光鲜,在侧殿里头交头接耳。

穷人凑家资买张度牒来寺里挂单,不过是混口饭吃的生计,在建康, 这尊草灰泥胎的玩意,成了上至皇帝, 下至百姓心目中高不可攀的神……薛纨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一下。

小沙弥捧着布施盘自他眼前经过, 见这人笑得古怪,逡了他一眼。

薛纨叫住他, 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银铤, 抬手撂进布施盘里。银铤太沉, 砸得布施盘“哐啷”一声, 小沙弥眉开眼笑,忙双掌合十道声谢,煞有介事地问:“施主要求前程,还是婚姻?”

“求什么?”薛纨想了想,随口道:“求我活过今天吧。”

小沙弥“啊”一声,越发觉得这个人古怪了, “佛祖一定能保佑施主长命百岁。”还十分殷勤地捧了一串不起眼的桃木佛珠给他,“这是玄素法师开过光的,有驱邪避恶的效力,施主好好收着。”

盛情难却,薛纨拈起佛珠,在手里抛了抛,笑道:“这个你们一天也能送出去八百一千个吧?”

小沙弥骄傲极了,“我们寺里香火旺。”

铙钹锵锵地响起来,铜炉里的香烟氤氤氲氲,飘扬的彩幡把栖云寺装点成了个热热闹闹、春意烂漫的俗世界。

百姓们被禁军驱赶到了山门之外,只能爬上树去了望寺内景象。阿那瑰扮成僮仆,仗着檀家的势,也能在栖云寺正殿外抢个好位置,她嘴上不停,眼也不停,忽听祥乐阵阵,地皮震颤起来,阿那瑰被搡得身子半歪,噙着栗子含糊不清地叫:“别挤别挤。”

殿前已经人满为患了。文武百官们这才姗姗而来,太常寺的属官也混杂在队列中。阿那瑰一眼就在老头子中瞧见了檀道一,他穿着朱衣素裳,领口袖边绣着繁复的腾蛇纹样,手里捧着桃弓苇矢,这样堂皇肃穆的打扮,更衬得一张脸洁白清秀。

“檀郎!”有不少人认出他来,兴高采烈地呼唤。

檀道一脚步加快了,瞬间就消失在殿内。

阿那瑰被挤得晕头转向,往左一转,是几个光脑袋的小沙弥,往右一转,是赤布袴褶的傩戏执事们。一张狰狞的面具陡然凑到了眼前,赤金描绘的四目被日光照得诡艳奇异。阿那瑰猛地往后一倾,险些被面具撞到脸上。

那人眼疾手快,立即扯了她一把,宽大的衣袖在阿那瑰身上轻轻拂过,便不动了。

蓦地四下俱寂,执戟的禁卫们涌入寺内,分列在了道路两侧。是御辇到了。

人们大气也不敢喘,瞧着皇帝下了辇,缓缓往殿上走。皇帝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轻轻摇晃的垂旒遮住了眉眼,嘴角含着和气的笑。不独众人屏气凝神,连阿那瑰也一时忘了他□□袁夫人时的残暴嘴脸,被那煊赫的帝王威仪而震慑了。

有人在耳畔低语:“又看中他了?”

阿那瑰扭头一看,见那只面具微微垂着,幽幽的眸光投出来,有些可怖,还有些神秘。

这人嗓音很低,简直是在用声气说话。阿那瑰心生戒备,离他远了点。

他没在意,把桃木念珠往怀里一掖,挤进人群不见了。

武陵王元翼和皇帝前后脚到栖云寺。侍卫在山门处被拦下来了,元翼卸了佩剑,独自走进寺里时,皇帝正拈了三炷香在手里。

见这阵仗,就知道圣驾也在了,元翼仍旧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上前便稽首行了大礼,“陛下万福。”起身后,从皇帝手里接过香,元翼用袖管抆拭着眼泪,说:“夫人怎么担得起陛下这样的大礼?”

皇帝道:“夫人是你的生母,先帝也对她颇多爱重,这个礼自然当得。”

元翼脸上笑容溢开了,却丝毫也不肯让,“陛下要折煞臣和臣母了,”他字字句句,咬金断玉般,“夫人在九泉之下,怎么能安息?”

他不肯,皇帝也不强求,让到一边,元翼拈了香,一步步走到袁夫人灵位前,拜了三拜,忽然放声大哭。

铙钹声,和尚们嗡嗡诵经的声音都霎时止了,殿内殿外千百双眼睛盯着,元翼哭得悲切,几名内侍上来拼命扶都扶不起,皇帝面子上下不去,极力忍耐了片刻,咬着牙笑道:“夫人寿终正寝,去得安心,你这么哭,是有什么天大的冤情吗?”

元翼摇摇晃晃地起身,通红的双眼盯着皇帝。皇帝眸光微眯,以为元翼要扑上来和他撕扯,谁知元翼只凄惨一笑,颓然道:“臣去国离乡,不能在先帝和夫人病榻前服侍,愧对父母,一时忍不住哭泣,陛下恕罪。”

皇帝是手足情深的模样,亲自递了手巾给元翼,看着他抆脸,皇帝轻描淡写道:“不舍得去国离乡,这次就多住些日子。”

元翼道:“敌军在虎牢伺机反扑,臣怎么敢久耽?”

皇帝道:“派檀涓回师滑台就是了,朝中能征善战的将领也有,你不必硬撑了。”他厌恶极了元翼今天的惺惺作态,阴冷地一笑,有意要刺他的心似的,“你万一再有个好歹,夫人在九泉之下,又怎么安息?”

这话锥心,元翼嘴唇哆嗦了一下,“臣想去看看夫人生前起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