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罗楚湘开玩笑, 说晼然粉雕玉琢的,像个奶娃娃, 给罗楚玥做女儿合适, 罗楚玥当时温柔浅笑着说, 若有晼然这样一个女儿, 她做梦也要笑醒……
所以, 那不是玩笑话, 甚至于现在罗楚玥的表现, 对那个孩子的期盼,都是真的,她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那是她永远触碰不到的美梦。
窦瑾晖见晼然长长的眼睫毛忽闪着,在烛光下,落下浅浅的光影,良久不语,便知道她都想通透了。
窦瑾晖叹口气道:“你从前最是躲事的性子,这件事儿,你不该问,问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大家……都知道吗?”晼然问道。
窦瑾晖摇头道:“老太君与老侯爷知道,舅父与舅母知晓,再然后便是你我,至于镇国公府,只有庄老夫人一人知晓。”
“那个孩子是……”这是个多么大的秘密,要想瞒天过海,该有多难:“那个孩子的生母,将来不会闹吗?”
窦瑾晖的声音沉沉的,如同洞箫之音一般,安抚人心:“人选是庄老夫人定下的,如今人养在庄子上,等到快生的时候,会将人以乳母的名义,带入府中来。”
窦瑾晖并没有说的很详细,这样瞒天过海的事儿,窦瑾晖怕晼然听了,心里会不断的胡思乱想:“有庄老夫人在,事情会处置的很圆满,若能一举得男,那是最好不过的。”
晼然闻言,好半晌没说话,这样的过程,对于罗楚玥来说,是不是也难熬的紧?
“还有什么要问的?”窦瑾晖问道,他这个表妹,他最是明白,若要追问一件事情,必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自己索性给她答个明白。
晼然破天荒的摇了摇头:“没有了,我去给玥姐姐炖个汤,她曾说过,最喜欢我做的银耳红枣羹,我觉得黏腻,只做了一回,便再不肯做了,这会儿做了,半夜放在外头晾着,明早刚好凉凉的喝。”
晼然说着,起身就走,窦瑾晖在其身后说道:“乔落尘的事儿,是我临走没有处理掉,以后再不会了,你不必到哪里都小心翼翼的防备着,外祖母与外祖父都希望,你在闺中的时候,能自在些。你只管大胆往前走,万事有我在。”
窦瑾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为着什么,从前瞧着她横冲直撞的,心里的怒火一簇一簇的,掩都掩不住,见到那些个人,目光围着她打转,就恨不能将晼然团团围住,任谁也别再瞧见她。
但现下,看着她,来自己的院子里,还要小心翼翼的,怕被人说闲话,心一下子就软了,她说的不错,这时代对女子的要求太多了,三从四德,婚后有太多繁琐的事儿,乱七八糟的规矩束着她,她没几年随心所欲的日子过,他又何必拘束着她,让她在闺中的时候,就去守那劳什子规矩。
晼然有些愣神,窦瑾晖骂她的时候居多,不是这里不对了,就是那里不好了,总归她做事总是不对的,总是不好的,她也想要跟薛宝钗一样,事事完美,奈何她笨的很,总要露个尾巴在外头……
晼然转过身来,她站的地方,靠着门边,烛光有些昏暗,看不清楚她面上的神色,只能看到一截月白裙裾,漾着水波暗纹,她的声音软软的,却很清晰:“表哥,我日后每一步都尽量走的很稳,但我太笨了,很多地方想不到,若是可以补救也就罢了,若有一日,补都补不上了,便是弃了我,我也不会埋怨,我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晼然从前是孤儿,就算作天作地,撞得头破血流,自己舔舔伤口,也就得了。她习惯了。
到了这里,她有家人,有朋友,还有很多的规矩,聂佑娴不想入宫,也得乐呵呵的进宫去,罗楚玥心里藏着缺陷,每日温柔浅笑着,做着自己的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她又凭的什么,让所有人都在后边给她捡尾巴?古代跟现代不同的一点便是,现代可以一人做事一人当,古代却是连坐,一个人会影响全族的人。
便是罗氏,自认爽朗,真和离归了府,也要过得如同一个吃斋念佛的姑奶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里缩在馨怡居里做针线。
这就是家族,她该庆幸,她现在的家族,是靖宁侯府,而不是从前的董府。
晼然裹紧了斗篷,走了出去,窦瑾晖仍旧坐在原处,手里拿着的书卷,已经紧紧握起,捏的边缘都起了皱,从前只说她长不大,真长大了,他却觉得心里涩涩的,埋怨自己没保护好她的柔软。
晼然当真回小厨房煮起汤来,罗楚玥从前纳闷,她做的银耳红枣羹,与旁人不同,其实差别只在最后放得糖里头,晼然在里头加了菊花汁,带了几分菊花的苦寒。
小砂锅熬煮的浓浓的,银耳出了胶,晼然洒了几粒枸杞,红润润的很漂亮,在小厨房里晾凉了,盖了盖子,放到里头的窗台上,第二日一早来取,外头一层薄薄的冰,搅拌一下,碎碎的夹在羹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