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多好啊。
而她已经是死过一遭的人了。
她喃喃地道:“上辈子。”
殷长阑纵然早有猜度,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心中剧痛起来。
他从与阿晚相识,乱世相依,到她莫名失踪,天下间再无踪迹,足有五年光阴。
而他从只当阿晚是个寻常少女,到她忽然沉睡数日夜、再醒来时心神激荡之下几句话中透出的意味,再到后来有心留意,阿晚又是那样信任他、看重他……
他猜得到的,比阿晚说得出口的更多得多。
他半晌都没有说话,就感觉到女孩儿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手轻轻地转了转,反握了回来。
女孩儿的手柔软纤细,握住了他的半边手掌,却像是握住了他的一整颗心。
他哑着声音,轻声道:“阿晚,是哥来迟了。”
容晚初自诩一向是个讲道理的女孩儿,此刻也忍不住要因这句话生出委屈。
人一旦被人珍爱,就难以再那么懂事,反而变得娇贵起来。
她仰着头,光镀过男人一半的脸颊,勾勒他丰正的额,高/挺的鼻和紧紧抿住的唇,让他一半的脸隐在阴影里,垂下了眼睛没有看她,又像是一匹在阴影里独自面对伤口的狼。
升平皇帝的眉眼,原本是大异于太/祖皇帝殷扬的。
但如今这样一张面庞,却在不知不觉之间,越来越像是旧时的人了。
她抱紧了怀里的汤婆子,说不上来心中的痛,又和之前的腹痛全然不一样,一抽一抽的,像有人拿了根针在她心头上轻巧巧地扎。
她咽下了喉间的哽咽,才轻轻地道:“你……你是怎么会……”
——“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她望着殷长阑,男人扣着她的手,扣的手势很紧,但落在她肤上的力道却轻柔,仿佛也怕握痛了她。
他声音沉沉,只是简单地道:“归鸾十年,哥在御书房看奏章,没想到一闭眼,就到了这里来。”
女孩儿似乎对他的这个答案并不十分的满意,捏着他的手都用上了些力气,殷长阑微微顿了顿,补充道:“便是冬月十四那一日。”
他抚了抚容晚初的发丝,又说了一遍:“是哥来迟,让你受委屈了。”
原来是那一天。
原来果然是那一天。
容晚初心思怔怔的,有些恍然、也有些“正该如此”的意味,茫茫然地想着。
那一晚帝都下了一场本不该有的大雪。
她从前世的梦魇中醒来,重新回到十五岁的这一天,以为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重演,而她等着回到梦里与他重逢……
她再也没有了那场绮丽的五年长梦。
却做梦都不敢臆想,原来梦里的那个人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再想到他那时与升平皇帝就截然不同的许多行/事……他是什么时候就认出了她的?
他——他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些、她从来不敢轻易说与他的事情?
容晚初心中乱成了一团。
殷长阑原本总有些话要问她,见她这样惘然的模样,又不想惊了她,就摸了摸她的额角,没有触到汗湿,略放了些心,问道:“汤婆子还热不热?要不要再换一个?”
这个人总是这样,把他当个小姑娘似的,一味地宠着护着。
即使明明是她做错了事,他也总是担在自己的身上。
容晚初从自己的思绪里醒过神来,抿了抿唇,就低声道:“还热乎着。什么时辰了?七哥可曾用了膳?”
这一声“七哥”出了口,两个人心中都有些不知名的意味。
殷长阑微微地怔了怔,似乎低下头笑了笑,才道:“尚膳监都温着灶,你既醒了,就传些膳来。”
他说着话,就从床沿上站起身来,向熏笼上摘了外衫披在了身上,温声道:“我去叫人进来服侍你。”
体贴地留出了女孩儿的空当。
容晚初面上微微一红,又觉得有些熨帖,目送着男人挑帘出了门,外间片刻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阿讷身后跟着宫女,仍旧带着女孩儿贴身用的东西进了屋来。
男人不在房中,容晚初说话就少了许多顾忌,问道:“怎么教陛下在我房中守着?太医没有说什么?”
阿讷含笑道:“太医也劝陛下说这时候房中不大净洁,陛下却说,他既然该是真龙天子,自然就不怕俗世污秽。”
她看了容晚初一眼,又道:“陛下放了您的手,您就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一拉回来,当下就又好了。陛下哪里还敢走的。”
容晚初想不到自己在睡梦中竟然能做出这等事来,面上就有些烫。
她硬着头皮道:“我不过是腹痛罢了。”
她眉眼间都是欢喜,阿讷是个只要看她高兴就万事皆足的,哪里真的有多在意旁的,就不以为意地放过了这件事,道:“娘娘这一回可吃了教训了,下回再不能随意喝那凉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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