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得声势汹汹,容晚初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坐在那里。
一股怒火冲上了秦碧华的囟顶。
她直到这时也并不相信容晚初当真可以只手遮天地杀了她,但容晚初的冷淡态度却已经把她整个人都点燃了,她死死地扣着那只余温的赤铜小炉,手一扬就真的掷了出去。
容晚初头都没有偏,那只小炉就抆着她鬓角的发丝掠了过去,“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她喉间发出一声若带着哂意的气音。
秦碧华怒到极处,反而“呵呵”地冷笑了两声。
她凭着直觉知道容晚初心中更加在意的是哪一件事,就阴冷地望着容晚初,道:“难道你是为了维护那个冒牌货?你就不怕我死了,也变成鬼,教你夜夜不得安生!”
容晚初终于抬起头来,淡漠看了秦碧华一眼。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响。
到前头去寻李盈要鸩酒的宫人大约该回来了。
上辈子饮下那杯毒酒的情形一遍一遍地在容晚初脑海里翻涌,她因为胸臆中难以抑制和纾解的窒闷而愈发疲倦。
连开口说话都变成一件需要用力才能做到的事。
她看着眼中又像是喷着火,又像是飞着刀子的秦碧华,终于还是静静地开了口,道:“你不必在这里妖言惑众,我杀你,是为你大逆弑君、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
秦碧华却抬起了眼,怔怔地看着她身后的方向,忽地放声大笑起来,道:“好一个大逆弑君、十恶不赦,容晚初,你好一副堂皇冠冕!”
方才那一句话已经耗尽了容晚初的气力,她无意与秦碧华继续多费口舌,就头也不回地向后招了招手,道:“呈来给我。”
预期中的毒酒没有送到她的手中,却有只干燥而灼烫的手将她冰冷的指尖包覆在了掌心里。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指,沉邃的嗓音带着大病未愈的嘶哑,在她身后淡淡地响了起来:“这一杯酒,是朕赐你,秦氏,是朕杀你,与贵妃无涉。”
“九泉之下,你有未竟之言,只管来与朕说!”
第30章 双红豆(3)
容晚初怔怔地回过头去。
男人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
他面上犹带冷肃之色, 而目光落在容晚初面上的那一霎就染了安抚的温度。
大约是误解了她这一眼的意思, 容晚初感觉到他的掌心稍稍用了力, 将她手指握了一握,就轻轻地松开了。
指尖离了温热的包覆,重新暴露在微冷的空气里, 她有一刹那想要探出手去挽回。
容晚初有些怅然若失地垂下了头。
但也许是因为殷长阑忽然的到来, 又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又或许是那一句话掷地有声的缘故, 关于鸩酒带来的、一直在她胸臆间翻腾的反胃感, 在无声无息之间平复了许多。
她微微敛着睫,有些放松地向后靠了靠。
容晚初的身体无意识地向着殷长阑的方向倾了倾, 她自己毫无所觉,坐在对面的秦碧华却看得一清二楚。
方椅是坚硬的酸枝木质地, 因为鲜少有人来, 搭着的椅袱也只是意思意思, 薄薄的一层遮覆,横梁鲜明地凸在那里, 容晚初靠过来的时候, 殷长阑就探过了手去, 垫在了她的背脊后头。
秦碧华冷眼看着这一边。
她看着像一棵笔挺的松树、一柄凌厉的长/枪一般站在容晚初身后的殷长阑,也看着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到来,便倏忽间从那种倦怠而几无生气的情绪中鲜活回来的容晚初。
当她打量着殷长阑的时候,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而当她的视线落在了容晚初的身上,年轻的皇帝就若有所觉地抬头回视过来。
那一眼说不上是酷烈或者凌厉,而她在那顷刻之间只觉得面前并不是一个熟悉或陌生的人,而是一片苍茫的海,说不清哪一刻就有潮啸翻涌将人灭顶。
秦碧华的笑声被这一眼堵在了喉间。
她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都蜷成了弓形,头埋进膝盖里撕心裂肺地咳着。
殷长阑却低下头来,温声道:“这里不清净,李盈说你辛苦了一中午,膳都还没有用。教他们先服侍你出去休息一会吧。”
他音调低沉,犹然有些微哑,明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先回房去等我”,语气却温和而不轻狎,听在人耳中全是熟稔和爱重。
从前不敢往这上头想的时候,处处都觉得怪异。
如今心里一旦生了念头,这样的温柔相待,两世里也不过这一个人。
容晚初心中微微黯然。
她没有拒绝,而是顺从地站起身来,阿讷和李盈就侍立在门口,李盈手中还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放了个小盅儿,想必就是她前头令人去要的东西了。
看见她过来,都纷纷地行礼。
殷长阑背对着这边,却仿佛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一般,沉声吩咐道:“李盈把东西放下,服侍贵妃往前头去,传了膳请贵妃先用着,不必等朕。”
处处都想得周到了。
李盈心中微微感慨,悄悄地去看贵妃面上的神情,却见容晚初神色淡淡的,仿佛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示。
他一时摸不清楚这两位主子之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就躬身应喏,和阿讷一同带人侍候着容晚初回主殿去。
容晚初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地略停了停脚,回首向着室内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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