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娘子叹气:“家里婆婆年老,这几天肚胀不已,滴水不入。她连动都难行动,也不愿意来这里看病。我不忍心,想问问,肚胀有没有什么法子缓解。”
“肚胀?可咳嗽,发热过?”
“未曾。只是肚胀,面色仓黄。”
傅宝仪写下方子。黄芪白岑磨成粉,就水服下,她把方子递出去:“先按着个方子吃。等排了气,再来瞧一回。”
妇人感激道:“多谢。”
小徒弟是药房里跑腿的。家里穷,没见过什么贵人。他有用一种近乎惊叹的崇拜目光看着宝仪:“夫人可真厉害。病人没到跟前来,也能开出方子来。”
傅宝仪道:“我医术不精,还差的远。那位婆婆面黄,体内有凝滞之症,只要用药疏解后便可以。等再过几天通了气,就能下床走动了。”
小徒弟有些不解,摸了摸脑袋:“我天资愚笨,这些都不懂…”
傅宝仪整理手里的笔和纸,眉眼柔和:“你多读几本医术,慢慢学,也就慢慢学会了。”
她把挂着的牌子翻了个面,将面诊的那一片朝上,接待下一个病人。
在人最多的地方当医师的好处就是消息也多。有多少张嘴,就有多少个消息。今天王家的媳妇和婆婆打架了,明天李家的女儿跟着情郎私奔了,闹了笑话。还有一些妇人,专门打听王宫贵族家里秘事。哪个大官的小妾生了孩子,哪个家里的官人升了职,这些妇人都有第一时间的消息,了如指掌似的。
傅宝仪需要这样的妇人。她挑了几个,营造出街上偶遇的假象,说和这些妇人是同乡,有缘请她们吃酒。哪个人会拒绝请酒的邀约?这些妇人乐意去,去了也能说道说道。
酒楼里,华灯初上。临街的大河泛起波澜。一楼戏声咿呀,二楼厢房里,傅宝仪戴着兜帽,为姓王的嫂子斟酒:“大姐,我从小就从临川到了上京。人生地不熟的,进了摄政王府。如今看见老家里的婶娘,很是亲切,这酒,你得看在我的面子上喝了。”
王嫂受宠若惊。这可是贵人的家室,贵人里的贵人!她倒的酒,有什么理由拒绝?
她没有细想,忙把甜酒仰脖子一饮而尽,笑道:“怪不得我看见夫人,也觉得有缘!”
傅宝仪握住王嫂的手:“还有件事,王嫂您一定要帮我。我知道嫂嫂您家是住在监察部左尹使梁□□里同一条胡同罢?那家的主妇,是我曾经玩得好的远房表姐。她家里进了个厉害的妾室,这你可知道?”
姓王的妇人点头如捣蒜:“是!我家是住在那条巷子里。”
傅宝仪轻叹一声:“我心疼表姐被妾室排挤,想偷偷找个人,盯着那妾室的动向。听说那妾室身上狐媚,一定不会老实。若是嫂嫂帮我找到了那妾室在外私会的狂徒,我一定给嫂嫂一笔好处。”
说完,把足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王嫂眼睛看直了。不就是跟个人!她自然不在话下。她忙点头:“好。就看在同乡份上,这忙,我一定帮夫人的。”
“还有,这件事请嫂嫂保密,谁也不要告诉。我怕表姐知道了,心里难受。”
王嫂一并答应下来:“夫人放心!不就是跟着个妾?肯定没问题。”
傅宝仪放下心来。她身体端正,微微笑着:“事成之后,还有两倍的赏等着嫂嫂。以后再找我,便写个纸条,递到药房小徒弟那里,说是给我的。把那妾室的行踪都记下来。”
王嫂心里高兴。这么芝麻大的事儿,竟然足足让她捡了三锭金子!
夜已深,时间不早了,酒馆人声嘈杂。傅宝仪起身,在玉珠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玉珠奇怪夫人的举动,但她也没多问。回了侧殿,绿芝从乡下探亲回来,她算是傅宝仪的陪嫁丫头。很快,玉珠与绿芝就相互熟识了。
“侯爷可回来了?”
“未曾。侯爷托人带话来,说是他今夜宿在军营。”
傅宝仪放心下来。她除去衣物,肩膀以下浸泡在浴桶中。雪肌酥腰,胸.前.雪.白。这些天,她好像胖了不少,尤其是这处。
玉珠进来,为宝仪抆干发尾的水珠。
“时候不早了。我再看一会儿书,你先去睡吧。”傅宝仪坐于桌前,道。
玉珠说是,收拾干净了东西,掩上门。
既然在药馆里做医士,她就得担当起这份职责。许久都未曾看过医书。傅宝仪手指纤细,打开书卷,潜心读起来。
她要抄几个方子。
昏暗灯光下,女子姿态端正,悬笔于干净纸上。
已经抄了十几个常见的药方子。傅宝仪也渐渐困倦。她写完倒数第二个,心里想着,再写一个就去睡觉。
眼皮子正上下打架,傅宝仪竟然打起瞌睡来,而后慢慢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她身子懒惰,睡得沉,连沈渊庭推开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夜深露重,沈渊庭回了侧殿,空空荡荡的,连一个来迎接的丫鬟婆子都没有。还有她,都是干什么吃的?
环视四周,沈渊庭看见,傅宝仪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姿势端正,下巴埋在胳膊里,衣衫发尾覆盖的地方沾湿了水珠。睫毛轻轻颤动着,很不安稳。而且,她皮肤白,这样看着,眼下竟然青了一片。
把自己弄这么疲惫做什么?
沈渊庭想推醒她,让她去床上睡,别在这里假用功。他的手刚要碰到她的肩膀,却又停了。
她对他来说,不算是多么重要的人,可有可无而已。
他只是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兴趣,才同意皇姐的提议,让她到府上做妾。
可这女子似乎一点做妾的自觉性都没有。
做妾,不应该无时不刻都讨好自己的夫君,生怕自己失宠么?
她倒好,每日只顾自己,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