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1 / 2)

锁瀛台 燕云客 3116 字 13天前

在宫里谈喜欢不喜欢,原本就是一件极其天真的事情,许许多多年来,没有人会问出这个问题,天子连用膳的喜好都不足为外人所知,更别说朝堂上喜欢哪个臣子、后宫里真心实意地喜欢哪个嫔妃。这轻飘飘的喜欢二字,萧恪说得随意又真诚,陆青婵眼中的茫然神色,竟倏尔取悦了萧恪,他接过子苓手里的帕子走到她身边:“来,朕给你净面。”

陆青婵没有反抗,萧恪便细致地给她抆脸,她的皮肤极好,平日里鲜少涂脂抹粉,此刻的灯下细致得宛若上好的白瓷,抆完了脸,萧恪又去拆他的簪子。

他好像对她的一切都感觉好奇,摘去最后两个虾须小簪,她的乌发像绸缎一样垂落,萧恪绕道屏风后换区衣服,又回到床边和她躺在一起。他喜欢把玩她的头发,把那一缕青丝缠到手指上,而后又松开,片刻后,他像是又找到了另一重乐趣似的,把自己的头发和陆青婵的头发系在一起。

他说:“在民间,这个叫做结发,是你和我,这辈子就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黑暗中陆青婵轻轻眨了眨眼,她说:“一辈子,不够。”

在宫中日复一日的恩爱情分,萧恪笑起来,自被子里牵住了陆青婵的手:“册封礼定在三月初一,那时候你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就要风风光光地嫁给朕了。”

册陆青婵为皇贵妃的时候,还在国丧,萧恪没有给她一个风光的册封礼,如今只恨不得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

日子一天一天到了年下,腊月二十七这天,只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得一个午后,方朔对萧恪说:“皇上,北三所那位爷,昨天晚上过身了。”

萧恪批折子的手微微一顿,那滴墨就猝不及防地落在了折子上,红艳艳的像是一颗氤氲开来的眼泪,过了很久,萧恪淡淡说:“不要发丧,按照二等公的礼安葬了,不要立碑立牌,更不要告诉皇后。”

萧让死了。

这四个字浮现在萧恪的眼前。

他曾经在无数个深夜里想到过萧让的归宿,最开始那几日,他恨不得用最残酷的刑罚,折磨他日日夜夜,让他求死不得,后来,陆青婵醒了,她用虚弱的嗓音求他,让他给萧让一个活路。其实对他来说,活着比死了还要难,萧恪沉默了很久,终于允准了。

他给他片瓦遮身,让他过萧恪曾经也向往过的太平日子,萧恪告诉陆青婵说,这一切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可归根结底的症结所在,陆青婵明白,只是萧恪自己不愿意承认。

现在,方朔走到他面前告诉他,那个人已经死了。

那些既往的怨怼,而今都因为他的死而一笔勾销,再难填补,那么,除了怨怼之外的恩情呢?

那一天的萧恪,心里并没有觉得因此而获得了轻松,反而又像是一块石头重新提了起来,萧恪死了,一个人孤独的死在了北三所,那个皓齿明眸的少年,生命便在二十五岁时戛然而止,画上了句号。

萧恪心里有一瞬间的恍惚,虽然这几年来,他们兄弟二人早已没有了什么恩义可言,可在这一刻,萧恪的痛心也是真的。

他甚至没有再去过北三所见一见他。

那是纠缠在血脉深处的情谊,那是他许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兄弟情谊。平帝的子息不丰,年龄相妨的也不过是他们兄弟二人,纵使彼此反目,那段纵横草原的日子,仍旧在他的记忆里闪光。

然而,然而。

萧恪神色如常的批了折子,正赶上萧礼来给他请安。过了年就七岁的萧礼,规规矩矩的磕头说吉利话,萧恪笑着说:“你一会儿去给皇后请安,让她赏你金瓜子。”

去岁除夕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又添了新岁,萧礼笑着说是,出了干清宫的门,萧恪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突然说:“他和老三越长越像了。”

屋子里的奴才们没人敢接他这句话,有善大着胆子说:“到底是亲兄弟。”

萧恪竟然不生气,他点点头:“是啊,亲兄弟。”

打断了骨头,扒皮抽筋,依然打不断骨子里的血肉亲情,萧恪说:“希望下辈子还能做兄弟。”最近一段时间,他说了很多不合他脾性的话,萧恪把笔放到了笔架上,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奴才们说:“庆……有善,你有空,去报国寺给他请一盏灯吧。”

在这辞旧迎新的年岁里,有人迎来了新的一年,也有人永远的留在定坤元年。

得失难量,盈虚有数。也不知道是活人不易,还是死人更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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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女儿香(三)

临近年关, 从全国各地都寄来了数不清的请安折子, 萧恪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 但也不得不收下, 天气冷得往外冒白气儿,萧恪批了折子之后,有善见他神情中有些疲惫, 便递来一些鼻烟,萧恪闻了闻也觉得清醒了几分。

“主子爷,教坊司那边新排了曲儿,皇上可有兴趣听听?”有善给熏笼里加了两块炭,萧恪摆摆手,“若是皇后喜欢,让他们唱给皇后听吧。”“皇后不喜欢这些,倒是端小主隔三差五地召见。”

萧恪对除陆青婵以外的人并不关心:“她喜欢这些也可以由着她。”

看着萧恪的表情,一句藏在有善心里的话一直也没有胆子说出口了,看戏也就罢了,可平日里端小主偏把无幸一个人叫去, 一唱就是三五时辰,哪里像是在听戏,倒像是在搓磨人。可这是主子的喜好, 他一个奴才没什么说话的份儿。

今日皇上传口谕,晚上要去皇后那里,经过永寿宫的时候,又听见里头在唱戏, 无幸的嗓子都哑了,端嫔仍旧没让他休息,约么是在哪里得罪了主儿,有善想着,也忍不住嘬牙花子,这平常里看上去不声不响的端小主,也有着这些折磨人的手段。

永寿宫里,《女驸马》这一折戏唱完,端嫔也不叫人给无幸倒茶,她施施然地坐在主位上头,用茶杯盖撇去茶叶末:“这回唱得不好,重唱。”

要知道,这些唱戏的角儿们,平日里也都养着嗓子,哪会像现在这般整日里杜鹃啼血一般地唱下去,可主子不叫停,做奴才的也只能受着。

无幸清了清嗓子,只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他笑了笑,立刻又接着唱了起来。

抱雪从外头走进来,对着端嫔行礼:“主儿,皇上今天晚上传了口谕,要去皇后主子宫里。”

端嫔颔首,对着无幸说:“便宜你了,不必唱了,回去吧。”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无幸看着她,突然嘶哑着嗓子问:“不知小主为何总是要和奴才过不去?”

“过不去?”端嫔戴着宝蓝色护甲的手指轻轻摁在了桌角,“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

“说句不中听的,”无幸琉璃色的眼睛看向她,“不就是为了皇上的清誉么,您瞧瞧皇上是怎么待您的,再瞧瞧皇上如何待皇后。为了这件事惩罚奴才,您也不想想值不值得。还是小主您,为了皇上痴心一片啊。”

端嫔的目光闪了闪:“不用你管。”

萧恪是踏着月色来的,午后又新下了雪,这几日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他依旧是走路来的,靴子踏在松软的雪地里,柔软得让人觉得内心都安定起来。

走到陆青婵宫里的时候,陆青婵正在烹茶,她右手还使不得力气,一切都是用左手来的,她从瓷瓮里用木勺舀出冷冽的水来,倒入釜中。看着萧恪在看她,陆青婵莞尔一笑:“皇上来啦。”

她和他相处之间越发自然从容,不像过去那般恪守着繁文缛节,如今应对得宜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寻常夫妻该有的样子。

“皇上没见过臣妾烹茶,臣妾今日来烹煮一次。”这个瓷瓮眼熟,萧恪知道她的用心,但是陆青婵没有提起许多年前那像是寒暄一般的承诺,萧恪也并没有提起。

她把茶饼研碎,用纯炭把水煮至将沸,再把茶叶投入釜中。陆青婵是额外学过茶道的,一板一眼做得极是用心,哪怕如今右手使不得力气,也不假人手,萧恪猜得出她的用心,所以也并不曾帮她。等水沸后,她用勺子把煮出来的茶花舀于熟盂之中备用,待到第三沸时重新加入,她烹煮得用心,那一汪碧色的水带着茶香四溢,缭绕在她身边。

淡淡的水汽里,她眉眼平和,整个人身上都流转着一股诗情画意,她把茶盏送到萧恪面前:“皇上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