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第 233 章(2 / 2)

就说那个洋务代表恭亲王奕,一生也有几起几落,并非始终坐在那领头羊的位置上。

冯一侃在一周之内跑了半个中国,紧赶慢赶回到他的宝贝茶馆,气还没喘匀,正撞上苏敏官带了几个人,把茶馆里那点造反家当扫荡干净,一人身上两把刀

“姐姐,我和康普顿先生又叹口气,给她递过一沓信纸。

只是偶尔的一瞬间,他的眼神突然肃穆起来,好像下了什么很大的天决心。

终于回到天津港。苏敏官令赫德下车,引他进入一个破破烂烂的茶馆。他和茶馆里的人交接了几句,片刻后转身。

而且李鸿章能请动联名的诸多官员,非耗费巨大人脉资源做不到。有人不禁疑惑,这点人情用来做什么不好,非要用来翻一把陈芝麻烂谷子,给自己掀出几个喷嚏来,有意思吗

几个健壮的婢子跟上来,半拉半拽,把林玉婵往门口的小轿子里塞。

林玉婵“等等”

一个行人侧目。

宝良的神色狰狞了一瞬间,朝那行人喝道“我接我自己媳妇回家,看什么看”

他现在有婚书在手,可不算强抢民女,算合法接亲,谁敢有意见

刑部的人全都眼瞎耳聋,一点没拦着。林玉婵出了这个门就和他们没关系。

林玉婵被人推进小轿,掀半个帘,认真看外面景色。

灰色的墙,土色的路,远处喇嘛庙的白塔金顶。小贩拖长了声音吆喝磨剪子戗菜刀。

轿子在一个小四合院门口停下。

林玉婵怀疑地问“裕大人府上”

骆驼把式笑道“大部分是空的,有几个箱子里有点药材盐布之类。但姑娘你看,我家这货都是捆好了的,要运到通州运河市场去。现在不卖哈。您要买小件,去前门大街,什么都有。”

林玉婵从身上摸出一块银子,悄悄塞过去“反正等着也是闲着,我挑点东西玩。”

她指着油毡布下面露出的一条红配绿花边,故作兴趣地说。

院子里倒是新打扫过,里外两进,墙面有新漆,地上落叶扫在角落,石砖地上仓促摆着几盆花。

一个大麻袋,歪七扭八地堆在敞开门的堂屋墙边。看体积,像是自己之前带来的行李盘缠。

林玉婵屏息而立,过了几秒钟,才平心静气,对宝良道“既然是裕大人运筹帷幄,救我于水火,我理应前去拜谢。你们不是最讲礼数吗怎么不带我去见他我做了你家媳妇,也总得拜见公爹吧”

宝良用食指抹了抹冬帽缝里的汗,笑道“他可能还有点生你的气。最好别见。先让他适应适应。”

林玉婵心想,裕盛出手救她,反倒生她的气

她敷衍“先让我看看行李少没少。”

说话间,林玉婵已经迈入堂屋,检查自己的行李。

除了随身银两和铜钱不翼而飞,其他东西倒是一样没少,连个梳子都胡乱丢在布袋里。看来刑部的人知道她没什么油水,抄东西也抄得很马虎。

宝良凑到她身后,笑问“喜欢这里吗”

他这一个月过得不痛快。父亲裕盛大概是犯了太岁,莫名其妙被李鸿章摆了一道,焦头烂额应付不暇,白头发都多了一大把。他这个做儿子的,原本是回京休假,打算好好放松几个月,此时也不得不床前尽孝,承担起照顾老父的责任。没时间去探望他心爱的姑娘。

裕盛脾气上来时,随意打骂呵斥,罚跪罚写字,他也得受着。

但在他心里,希望的小火苗始终未灭。他多日的等待守望终于开花结果。林姑娘获释了

当然,他不上朝,其中因由他也弄不清楚,也许就是太后天威难测,谁说得准呢。

这个金屋藏娇的别院是仓促收拾出来的,虽然不大,里头铺陈了不少珍玩,应该比她在上海那个小破楼要舒服得多。

他摆着灯烛红纸,美滋滋地看着她拆行李,心想等生米煮成熟饭,她就算知晓自己案情的真相,估计也闹不动。

宝良忽然看到林玉婵拿出个漂亮的男式小帽。他眼一亮。

“马聚源的帽子给我的”

不由分说抢过来,摘下自己头上冬帽,把这新的往脑袋顶一戴

林玉婵一瞬间来火,冷冷道“这帽子是南方人戴的,您怕不合适。”

宝良是个典型旗人大扁头,把那帽子往脑袋上扣了好几次,果然尖尖的扣不下去。

京师的官兵用惯了粗大的筒子枪,大概没想到洋枪还能造得这么小巧。她把这枪装在衬丝绒的漆木盒子里,上个锁,让人当成梳妆盒,砸都懒得砸一下。

鬼佬真是很会造东西。

宝良如痴似醉,光光的脑门上一头冷汗,突然意识到,林姑娘以前反复说的“不中意”,也许、可能、大概、似乎是来真的

可是他这百里路已经行了九十九,已经把姑娘请到了洞房里,怎么偏偏这时候突然翻脸

“你息怒,别冲动,”宝良白着脸说,“婚书你赖不掉。你这是谋杀亲夫,我、我叫人了”

苏敏官被几个人推着后背,暗暗蓄力一挣。

太后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哪能捅娄子。不等“水龙局”赶到,街坊邻居已经自行出动,有的敲锣,有的打水,有的递送桶盆,有的在旁边叫喊鼓劲兼看热闹

“是裕盛裕大人别院”内城旗人多少都沾亲带故,大胆八卦,“平时就是个留客的去处,这两日忽然布置起来了,别是要置外室,哈哈,开门红”

“鸟枪”

不知何人脑洞大开,慌乱惊呼“捻匪打进京啦”

自古谣言传得最快。豪宅平地起火本来就可疑。里头又传出枪声

北京城并非固若金汤。嘉庆年间就有天理教起事,几十个农民拿着锄头一路打进紫禁城,宫女太监大臣侍卫争相逃跑。当时还是皇子的道光爷挺身而出,一把鸟枪轰死几个反贼,这才扭转局势,以一己之力,将大清朝“皇宫沦陷”的耻辱推迟了八十多年。

上了年纪的北京人无不记得这惊心动魄的一日。京师承平日久,大家胆子都小。

“快跑啊捻匪作乱啦”

几个押送的兵马司捕盗也被吓了一跳,不满地嘟囔“哪里有匪,老子们一路巡逻啊”

被铐住的可疑分子突然暴起,一个当胸肘击,把离他最近的捕盗打倒在三尺之外。紧接着踹倒另外一个,灵巧一蹿,挤进不知所措的街坊群众当中。

兵马司捕盗趴在地上,啐出一口血,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一根孤零零辫子。

“x他大爷的,反贼追”

“让开捉反贼”

这一喊不得了。百姓们听到兵马司的人嚷嚷“反贼”,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也不管救火了,拼命朝胡同外头踩踏。

“果然是捻匪捻匪打进京了别管这儿了,快回家关门呀”

噼里啪啦,四合院里的火点燃了胡同里的大枣树,着火的树枝又掉在路边乱停的两轮板车。她手里还挽着宝良的辫子,踉跄好几步才被迫松开,宝良的哀叫声痛苦变了调。

胡同里一扇门吱呀开了,冲出一个怒发冲冠的旗人老太太,叉腰怒喝“我的侄女婿是三品亮蓝顶子的参领,谁敢踩我家的煤”

兵马司捕盗也都是小人物,免不得叫声“姑爸爸”,道歉请个安。一转眼工夫,两个“小贼”不见了。

银子是慈禧赠的,十块鲜亮灿烂的大元宝,她拿着嫌烫手,不如交还给百姓。

骆驼把式眼睛瞪得贼大,掂掂那银子,诚恳道“姑奶奶眼光真好。”

他这平平无奇的的绢布,一匹也就一两半银子。这姑娘有钱没处花,一出手就是足重十两银锭,买着玩

让他把身上衣服扒下来,沿城墙跑一圈都成啊

说着一挥手,叫驼伕“大头二头起来干活儿了嘿”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解开一个骆驼背上的油毡布,给她看箱子里的布。

林玉婵看了两眼瞧不上,又要看另一个骆驼背上的药材。骆驼把式只好又命令解开一条油毡布,回头去收拾第一个骆驼。挑挑拣拣半天,逐渐没那么殷勤,让她自己看。

不远处的城门口还乱着,几个步军营官呼哧带喘地跑回来,垂头丧气地报告“喇嘛不见了”

骆驼把式偶尔吆喝几句。骆驼的大掌踩在土道上,驼峰轻柔地颠簸,好像海浪里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