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他娘淡淡地说,筷子轻轻拨弄了两下盘子里的菜,蓦地,起身道:“你把他带走吧……”
然后她就转身进了屋,以此男孩就再没有见过她了……
……
两个月后
建安四年的冬天来的很早,大军驻守在邺城南三百里的时候下起了雪,北面的漳河听说也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冰上是初冬的绒绒的雪,远远的将士们银色铠甲上也皆成了白色,大纛旗上也沾了雪,在朔风中阵阵抖动。
尽管大雪来的突然,但军中上下并没有因此而发生动乱,寒风中,将士们的神情依然肃穆。
而北伐吕英这战打得也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纵使吕家盘踞邺城,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然强弩之末难穿鲁缟,最终被轻易的一举击溃了。
作战的时候,赵翊并没有强攻,而是派一百个弓弩手连续数天向城内射箭,箭上绑着纸条,上写着若是吕英放弃邺城,被发跣足出城投降,就可以留阖城百姓性命,在吕英下为官的继续留任原官职,无论此前曾是否支持吕英,皆既往不咎,邺城百姓更可免三年赋税。反之自破城日起,即会屠城十日。
因此,邺城内上下皆人心浮动,还有一些赵翊安插在邺城内的斥候,不断的从中牵动,最终邺城不攻自破,守将甘凉等数名将领趁夜发动政变,斩杀了吕英,砍下其头颅,开城投降,亲自呈给了赵翊。
赵翊也按照约定,进城之时,没有杀害邺城一人,更没有惊扰百姓。
……
“夫人,前面的就是邺城了。”轻儿将手臂伸出窗子给她指到。
邓节略略地看了一眼,又缩回了貉子披风里,她自小长在江东,一时之间哪里受得了邺城这样寒冷的冬天,她怀里抱着暖炉,却仍然觉得冷,冷到了骨头那种,穿着小鹿皮鞋的脚麻麻木木的。
轻儿不怕冷,她是辽东人,更冷的天都习惯了,她和进城的士兵一样,都兴高采烈的,脸蛋冻得红红地,道:“这邺城的城墙可真厚,听说吕复当年名工匠修城墙的时候下过令,若是枪刺进去了一寸,就要砍掉工匠的脑袋,为了修这个城墙不知道多少无辜的工匠脑袋搬了家。”
邓节缩在貉子披风里,淡淡地道:“同样的事情,你们太尉大人不也做过吗?”
轻儿一怔,说:“也是,真奇怪,为什么到了吕复哪里奴婢就觉得残暴。”
邓节叹息一声,道:“吕复当年修了这样一座坚固的城墙,就是怕邺城失守,恐怕他做梦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城墙内的人先叛了变,打开了邺城大门,亲自迎接敌军进来。”她笑了笑,道:“邺城上下,一万士兵,数十万百姓,北邻漳河,若是拼死一战,不见得守不住,只可惜人心最是无常,也最是肮脏。”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驾车的士兵道:“夫人到了。”
轻儿便扶着邓节下马车,眼前的是修建的辉煌的吕复的府邸,整个府邸成四方形,基底约有十数尺,宽有数百丈,在外可见边角修有望楼,望楼高约二十尺,均是玄黑色瓦片,翘檐上坠有青铜占风铎,大门前悬挂有大将军府四字,是四年前,赵彪死后天子赐封吕复的。
“走吧,夫人。”轻儿搀扶她进去。
正殿前置有一尊大青铜鼎,这曾是属于东周天子的青铜鼎,是吕复命人从雒邑人力拉到邺城了,为此征发了数千劳役。
和气势磅礴的大将军府相比,颖都的太尉府着实寒酸。
邓节进到正殿,看到了赵翊,他正坐在吕复的位子上,那位子修的好生气派,后面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似下一瞬就要滕云而起了,殿内雕梁玉柱,上方还挂着黑红色的锦缎帷帘,侧摆有琉璃屏风以及数十盏连枝金灯。
这哪里是大将军可以享受的规格。
赵翊坐在吕复的位子上,一条长腿搭在案几上,似乎是也有些冷,他的鼻尖有些红,脑袋也冻得有些痛,身上围着黑色的貉子皮,更显得面白如玉。
此刻他一边揉额头着一边命人把吕府内所有的公文文碟,往来书信全部搬出来。
殿下的立着的都是吕家的臣子,不少还都是开城投降的那一批里的,如今像是一群鹌鹑,战战兢兢的看着虎豹骑把一箱一箱的书信公文搬出来。
他们看着殿上闭目养神的赵翊,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小爷到底要干什么?
要查内奸?
查他身边有没有人和吕复暗中勾结?
还是要查别的什么?
没人知道,他们只是怕得要死,赵翊名声在外,在太极殿上杀身怀六甲的皇妃都干得出来,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把他们的脑袋给搬了家。
他们的冷汗像是水,直往下淌,衣裳都里里外外都湿透了。
“都搬出来了?”赵翊揉着额头问。
赵雄清点过后,回答:“禀主公,都搬出来了。”
赵翊放下了踩着案几的腿,睁开了眼睛,他的狭长的眼睛像是寒刀,凛凛的,嘴角却带笑,他向前倾了倾身体,手肘拄着膝盖,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殿下的这些吕复的旧臣们,不久前他们还都是敌人,恨不得食他的肉,寝他的皮,把他的内脏都掏出来。如今却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奢求着他的宽恕。
多有意思啊。
一朝得势鸡犬升天,失势之后又惶然如丧家之犬。
这样的场景真的不可多得,都是所谓的名臣,所谓的名士,瞧瞧如今,差点就要流出泪来了,他只肖稍稍变了脸色,他们就会像狗一样匍匐在他跟前。
赵翊就这样欣赏了一会儿,然后笑道:“都烧了吧”
赵雄和底下的人俱是一愣,赵翊满不在乎地将手肘搭在凭几上,说道:“烧了吧。”
赵雄说:“诺”
赵翊又对程琬道:“人都带下去吧,可堪重用的就分配职位重用,不堪用的就遣散回家吧。”
程琬说:“诺”
大殿上的众人们淅淅沥沥地散去了,没有人谢他,他也不在意。
邓节走了过去,看着四散的人群,和殿外烧书信文书升起的滚滚黑烟,道:“这样好吗?”
赵翊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笑道:“什么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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