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赵翊将手从她怀里抽了出来,将她的身体拥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的摩挲了几下。
他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有些受宠若惊,轻轻唤道:“夫君”揣摩着又问道:“夫君怎么了?”
没有回应,只能听到他的鼻息。
就在邓节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我做噩梦”他说。
这时的他一点不像是那个谈笑风生,狡猾狠辣的赵翊,更像是在寻求安慰,到底是个人,是人就会有脆弱的时候。
邓节慢慢的回抱住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也渐渐的暖和了起来,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她说:“夫君不要想了,妾会留在夫君身边。”
他没有说话。
……
“你和你的荡妇娘亲一样,都流着比腐烂的尸体还要恶臭血!”
“下贱的杂种!”
……
“生个孩子吧,流着你我的血。”他突然开口,声音却异常冷淡,平静。
沉默了许久,邓节才开口,亦是冷静地,她道:“好”
赵翊额头抵着她的发,他说:“我会让他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帝王。”
他的儿子将富有四海,坐拥九州,他的身上流淌着的将是天下最尊贵无上的血液,所有的人都将臣服于他的脚下,为他歌功颂德,他的姓名将永远铭刻在史册上,名垂千古。
这才是赵翊他想要的,不是什么海晏河清,不是什么天下太平,他想要的是洗去自己所认为的肮脏的血统,掩埋掉丑陋的不可示人的出身。
第五十九章
十三年前, 光熹元年, 十一月。
“砰”
石头压在了男孩的头上, 狠狠地, 他的额头顿时肿了起来,黏糊糊的液体淌了下来呼住了他的眼睛,他抹了一把,是血, 很快的, 在冷风下, 血就凝住了。
这个男孩很瘦, 身体却又发育的很高, 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脸颊深深陷进去,嘴唇干裂没有颜色, 因为个子长得快,又没有合适的衣裳,所以总是露着大半截手腕和脚踝,到了冬天的时候就冻得发紫, 有的时候还会生疮。
他就像是这个小村落里的怪物, 人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背着他的时候,他们会告诫自家的孩子不要离他太近,因为他太脏了,他的娘也太脏了, 他们说他身上的不是疮,是花柳病,从他还在他娘肚子里没成人时就被他娘传上的花柳病。
治不好的脏病。
“看!我打到他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高兴的嚷嚷道。
“我也能打到!”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不服输,捡起来石头来就往男孩的头顶上砸,这石头很大,足有成年人的拳头般大小。
男孩恐惧的躲了一下,石头落在了地上,砸起了一层灰。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蠢货,这都扔不准,蠢货,蠢货。”
被嘲讽的顿时失了面子,上前来一脚踹翻了男孩,一脚一脚往他胸口上踢,那个嘲讽的孩子和另外几个男孩也加入了进来,拳脚相加,不一会儿,男孩的嘴边就渗出了一丝红色来。
他没有吐,血水混合着唾液通通咽了下去。
“没劲”小孩们纷纷吐他口水,道:“没劲死了。”
男孩从来不反抗他们,只是耷拉着眼皮,他的睫毛很长,所以也看不清他的眼神,久而久之就没趣了,像是打草人一样。
“回家了”小孩子们都散了,因为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了。
男孩也该回家了,他踉跄的爬起来,不声不响的往家走,快走到家得时候,他看到他的娘亲正站在门口送客,衣裳半散着,露出白花花的大胸,是一身粗麻布的衣裳,连一处绣花都没有,头发就随意的一绾用木头筷子插着,但就是这样,也难以掩盖她的美丽,那是极具侵略性的美貌,狭长微微上挑的凤眸,细细的柳叶眉,高挺小巧的鼻子,和薄薄的形状精致的唇瓣,天生的樱桃般的红,笑的时候那双凤眸媚气的能够勾人魂魄。
喜欢他娘亲的男人很多,他们纷纷的来他家里,只为和他的娘亲寻欢作乐,翻云覆雨,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娘亲就会把他撵出家去,把门锁上,继而阵阵的笑声伴随着陌生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呻吟声从门缝里渗出来。
一个接一个,有的时候一天他都不得回一次家,他们都很尽兴,他娘亲看起来也很快活,他们走后会留下一点钱粮,有的时候他们之中还会有人给他一个杏子吃。
男人们都很喜欢他娘亲,女人们都很厌恶他娘亲,他们说她以前是军妓,他就是她在军营里生出来的,像母鸡下蛋一样随随便便的就生了,还说她连他爹是谁都不知道,兴许是好几个人的儿子,脏得很,从在他娘肚子里就是脏的。
后来军队被打散了,她逃了出来,在这里做皮肉买卖。
他娘却说他是有爹的,他爹姓赵,未来要做大将军的,他是大将军的儿子。
这话不知怎么的就穿了出去,有的女人故意让她难堪,当着她的面笑问:“你脏儿子的将军爹呢?什么时候来接你们娘俩回去过好日子?”
她娘不生气,笑道:“快了”转头就对那女人的丈夫,柔声笑道:“什么时候也来我这里坐坐,我可惦记着呢。”
她实在太美了,男人的脸多半都得红。
女人见此,狠狠拿她:“贱人,脏东西,破烂货。”
她就听着,笑着,从来也没真生气过。
“你回来了?”她见男孩回来,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淡淡地道:“吃饭吧”她对他从来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也看不出她有多爱他,仿佛他不是她的儿子,什么人都不是,甚至都比不得那些客人。
他们这日同往常一样吃晚饭。
不同的是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来了一队人马,什么话也不说,一把就推开了门。
为首的是个高大的汉子,皮肤黝黑,一身铠甲,络腮胡,手里握着长刀。
他娘看见这阵势,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笑了,然后低下头又夹起了一块菜放进嘴里,慢慢的嚼,慢慢的咽,眼皮都不抬一下,一缕发垂落了下来,她随手别在耳后,轻笑道:“你爹来接你了。”
这就是他第一次看到赵彪的场景,没有父子相见的欢喜幸福,没有亲人重逢的泪流满面,就像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他叫什么名字”赵彪问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