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动!”岳凌兮唯恐她乱来,急急喘了口气又道,“这阵是按照五行八卦布置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不小心触碰到其他陷阱,我们今天都会命丧于此!”
她从未如此严厉地说过话,书凝知其厉害,僵在那里不敢再动,只能站在几步之外暗自着急。随着时间的流逝,鲜血逐渐浸透岳凌兮的衣裳,呼吸声也越来越重,书凝内心备受煎熬,恨不得亲自上阵替她承受这些非人的折磨就好。
“您教教奴婢,怎么才能帮您?”
“不用了……”岳凌兮声音发虚,吐出来的字像是被风一吹就散了,“八个方位的镇山石和黑龙木我都已经移动过了,只要这里的血流完,阵自然就解开了。”
这么大的一棵古树,谁知道拓拔桀望里面注了多少人血?
书凝看着岳凌兮那双伤痕累累的胳膊,担忧的话还没说出口,突然听见她闷哼一声,凝神看去,那两根荆枣竟然在慢慢收紧!
“修仪!”
书凝话音未落,岳凌兮已经难以支撑地倒在了地上,经此牵动,胳膊上的伤口愈发疼得钻心刺骨,她眼前一暗,差点就这么昏了过去,却是强撑着一口气挺住了,微微挺直脊背跪坐在那儿,热流不断涌出,湿透了罗裳。
“修仪,这个血涂阵不解了好不好?再这样下去您会失血而亡的!奴婢求您了,放手吧!”
“快了。”
岳凌兮轻吐二字,然后抬眸望向上方,原本茂密得像是乌云压顶一样的树冠已经露出了空隙,消失很久的月亮也再次腾空而起,洒下千束寒光,映出岳凌兮苍白的脸,还有那一抹宛如黑夜幽莲绽放的笑容。
啪!
两根荆枣突然断裂成无数截,岳凌兮双手随之一松,无力地垂在了身侧,指尖犹在滴血她也不管,径直望向了树干,月色疏朗,清晰地照出了那圈干涸的裂缝。
阵破了。
书凝愣了一愣,撒开腿就往岳凌兮那里跑,恰好扶住她颓软的身躯,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就听见她轻柔地问道:“为何不走?”
她的泪瞬间掉了下来。
“先前您受人胁迫不告而别,可知奴婢有多自责?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团聚,奴婢只盼能保护您,用自己的性命换您一世平安,您却这样做,若奴婢没有反应过来真的逃走了,将来见着陛下唯有以死谢罪了!”
闻言,岳凌兮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陛下……可好?”
书凝果断地摇了摇脑袋,道:“陛下连夜调动了所有的暗卫和禁军去找您,自己则在宜兰殿独坐到天亮,后来没有找到您的下落他就把人都撤了回来,每日照旧上朝议政面见大臣,晚上就来到宜兰殿留宿,还让奴婢点上您平时用的安神香,可是奴婢每次半夜进去撤香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入睡……”
岳凌兮的唇微微地抖了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挤出两个字:“走罢。”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她们还有强大的敌人在背后虎视眈眈。
“去哪里?”书凝扶着她站起来,眼中忧虑重重,“已经耽搁了这么久,我们只怕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了……”
“不见得。”岳凌兮缓了口气,凝视着她笃定地说,“我们回去。”
陆明蕊给她的药是万里挑一的好东西,见效时间长,而且醒来之后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只要她们及时赶回去,兴许不会露出破绽。
书凝从来不会质疑岳凌兮的决定,所以当即就准备往回赶,忙乱之中不小心碰掉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看去,竟是一支血迹斑斑的银簪,上面镶嵌的花瓣形宝石早就不见了,尖头也被磨断了,已是破烂不堪。
岳凌兮弯下身子去捡,动作甚是艰难,书凝快她一步将东西拾起,吹掉灰尘才交回她的手中,然后奇怪地问道:“修仪,这簪子都烂得不成形了,何必还留着?”
她嘴角微弯,轻声道:“是在江州买的。”
书凝一愣,随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刚到江州之时,陛下怕修仪近乡情怯难以融入,便主动陪修仪上街逛了几回,想必银簪就是那会儿陛下给买的吧?思及此,她抽出丝帕将东西包好,然后拍着胸脯说:“放心,奴婢会替您收好的!”
岳凌兮知道她是体谅自己手受了伤,不方便拿东西,遂淡然一笑,与她继续朝前方走去。
来时雾气腾腾,辨不清路在何方,如今邪阵已破,江岸和树林这一带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了,她们的速度自然快了不少,只是如此赶路不免牵动了伤口,岳凌兮疼得汗如雨下,嘴唇都咬出了红印,书凝虽然心里着急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全力支撑着她的身体,好让她不那么辛苦。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马车附近,两人放轻脚步走过去,发现那两个西夷人居然还没醒,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正准备悄无声息地坐进车厢装成没有出去过的模样,谁知旁边的那匹马突然尥了下蹄子,趴在它身上的那个人往下一滑,即将摔到地上!
这一刹那,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兮兮!”
远在楚国境内的楚襄忽然从软榻上坐了起来,额角滑落一滴冷汗,胸口亦微微起伏,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守在门外的流胤闻声而入,见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忍不住担忧地唤道:“陛下?”
楚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然后支榻起身来到房间正中央的沙盘前,看着那些兵卒马匹被摆放成各种阵型并放置在多个关隘之间,朦胧的双眸顿时闪过一丝冷色,恢复了往日的清湛。
“先锋营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回陛下的话,已经万事俱备,只等明日清晨王爷亲自率军出发了。”
楚襄拈起一枚旗标射入了沙盘之中,恰好插在墨丘城的顶端,犹如占领之后竖起的旗帜一样,随后他沉声吩咐道:“传朕旨意,无论是粮草还是大型攻城器械,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这横跨东漓江的第一战必须给朕赢下!”
“是,属下遵命。”
流胤转身准备出门,走了两步复又顿住,回过头来低声道:“陛下,宜兰殿的人说书凝已经失踪多日了,虽然与修仪离开的时间相差很远,但属下依然觉得是同一批人掳走了她们,书凝机灵,鬼点子又多,一定会保护好修仪的……”
楚襄瞥了他一眼,眸中似有深芒掠过。
“夜家的消息送过来了么?”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流胤不禁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恍然答道:“夜大人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查了,只不过范围实在太大,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全部清查完毕,这里是已经发现的几个点。”
说完,流胤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上面笼统地写着几个地名,看似什么意义都没有,楚襄的瞳孔却骤然一缩,旋即转身走到挂着的羊皮地图前,用朱笔在上面点了几个点,最后连成一条由南向北的曲折路线。
原来拓跋桀的目的地是那里……
楚襄扯来衣架上的外袍,一边反手披上一边大步迈出了房间,外面月色正浓,沿着起伏的城墙一直蜿蜒到远方,站在高处,似乎能望见尽头那片墨色天幕下盛燃的烽火,还有不停叫嚣着的铁甲与长戈。
肃杀的气氛中,那条光华如练的东漓江是如此难以忽视,仿佛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