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青州修整几天,启程回平州的时候,卫澧才算感受到赵羲姮信中所说的,关于栀栀的“人气”。
密密麻麻一群十岁上下的孩子,哭着喊着送别他们的少主,执手相看泪眼,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
“少主你要常回来看看我们,我们会想念你的,呜呜呜~”
“你不要收了新的小弟就忘了我们!”
卫澧坐在马车里,微微挑开帘子窥探,看了一会儿,默默把帘子放下,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赵羲姮,“干脆我们走,把她撂这儿得了……”
“不行,栀栀已经跟平州的小伙伴们说要回去了。”赵羲姮偷偷笑了笑。
卫澧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阴阳怪气说,“她还挺受欢迎啊。”
“没你受欢迎。”赵羲姮安慰他。
虽然一听就是假话,但卫澧有被安慰到,倒在她的膝盖上,“那是当然。”他又补上一句,“你也挺受欢迎的,将士们说多年不见,这次还是想邀请你赴庆功宴。”
“我都可以的。”赵羲姮扒拉扒拉他的头发,两年之前剪掉的头发已经长起来了,但还不是特别长,有些像狗啃了似的参差不齐吊在发尾。
她又想到谢青郁岌岌可危,皱眉道,“兄长那里,我送去了些补药,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卫澧拉拉她的衣袖,让她附耳过来,叽里咕噜跟她说了一通,最后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好了,他没事儿的。”
因着卫澧不大做人,谢青郁连日颠簸回了雍州,缝合好的伤口崩裂渗血,高烧了三天三夜,当真一副命悬一线的模样。
三分的谎言有了七分的真。
谢玉麟哭得眼尾通红,跪在父亲的床前,抽抽搭搭的,水晶一样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疼。
谢青郁自然也不忍心,握住他的小手说,“没事,别哭了。”
谢玉麟一怔,忽然瞪大眼睛,兔子一样跳出去,喊,“阿娘!阿娘啊!”
几个医师来,都说谢青郁伤势并不乐观,虽惊喜于他的苏醒,但齐嫣也没法把事情想得太好,给他轻轻拉了拉被角,“你好好休息,家里都有我呢。”
谢青郁艰难拉住她的衣袖,“我还有事没跟你说……”
他尽量让自己气若游丝一些,但演技不是很好,干脆把眼睛闭上了,“你收到我当年了信了吧……”
齐嫣没想到这种时候了,他还执着于当年那件事情,只能劝道,“等你好了,我们再说。 ”
“ 可是我怕现在不说,今后都没有机会了。”谢青郁顿了顿,抓紧她的衣袖。
这个伤再过一阵就要恢复了,他再装病弱肯定不会太顺利。
他苍白的脸颊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我想你该知道,我喜欢你,是那种想和你在一辈子的喜欢。”
齐嫣说不出话来,谢青郁这个人做事很纠结,也很一板一眼,他说一辈子,就肯定是一辈子。
“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呢?”
世上男女之间的爱情,她只见过像她父母那样惨烈收场的。
谢青郁想了想,如实说道,“你哪里都很好,我哪里都喜欢,如果换做别人,也会喜欢你的。”
“那你知道真正的我什么样子,你就谈喜欢吗?说不定不是你所见的那样。”
谢青郁忙不迭道,“我都知道的。你接近我的事情,你父亲的事情,我都知道……”
“我没觉得你很坏,还是很喜欢你。”
齐嫣没想到,这些事情谢青郁都知道,既然这些都知道的话,也该清楚她接近他是目的不纯的吧,这人怎么还能这么傻,说出喜欢她这种话呢?
“因为人第一重要的就是活着,你只是为了活着,做得并没有错。”
他现在虚弱的躺在病榻上,即便此时场景齐嫣处在弱势,也不会给她咄咄逼人的压迫之感。
“哦。”齐嫣揪了揪自己的衣袖,有种被拆穿了的尴尬,还有些说不清的心酸。
谢青郁,人真挺好的。
早年卫澧忙着在外南征北战,现在他闲下来了,有些人便暗暗劝谏,希望他早日生个儿子承袭家业。
虽然卫澧自己不承认,但他确是二十八九奔三,在众人眼中,已经到了必须培养继承人的年纪。
平州发展女学,女子也能为官。
但多年陈旧观念一时间难以更改,有些人依旧认为,这世上还是男子承袭父业,卫澧虽对女儿很宠溺,上上下下都唤赵涂林少主,但他们也没当回事儿,只以为是哄小孩子高兴的把戏,还是觉得卫澧不会将位置传给女儿。
且女儿又不随卫澧姓,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若是给了女儿,那不又是回到了赵家的手里?白干了一辈子。
卫澧对此很是恼怒,特意将庆功宴和赵涂林的加封仪式举办在一起,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没想再生第二个孩子。
早早就说了,他和赵羲姮,兴许是做不到再多出一份同等的爱给另一个孩子了,如果把给栀栀的爱分一半给另一个孩子,那两个孩子都很委屈,得到的都是砍半的爱。
尤其栀栀最委屈,好好的最受宠爱的,硬生生要被弟弟妹妹分走一半的注意力。
卫澧独断专裁惯了,他既然将事情定下,大家也不敢违逆他,只纷纷祝酒,恭贺少主。
酒过三巡,卫澧半坛烈酒下肚,他本就酒力浅薄,逐渐眼神迷离,看下面一个个人,都变成了萝卜白菜,只有赵羲姮一人是清晰的。
他若无人地拉拉赵羲姮的衣袖,悄悄问她,“山下的大白菜都涨价了,我的月例能不能也涨点儿?”
赵羲姮按下他的手,“咱们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