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京郊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事。说是京郊一家猎户,上山打猎的时候摔断了腿,回去后看过大夫接了腿,发起高烧,昏迷不醒,后来更是几乎没了气息。家里人给他办起丧事,丧服都穿在身上了,那猎户却忽然醒了。不止醒了,还说自己并非本朝之人,乃是生活在几百年后的一个叫‘中国’的国度的未来人,还大逆不道说什么民主制度终将取代君主制度。
这诡异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当今耳朵里。
青天白日的,死而复生已然是妖异之象,更别说那猎户还妖言惑众。当今听说后便私下派了萧潜秘密处决了一干人等。
这差事是王潼跟着萧潜一起去办的,他自然记得。
“王爷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萧潜垂了垂眼,“或许是我多心了……你去彻查一下,去年年底至今忠勇侯府的二姑娘可曾出现过什么异状。”
王潼虽不明白他家王爷为何突然对侯府的二姑娘感了兴趣,却还是应下了,很快转身去着人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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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仪一路跑出了花园,头上有了遮挡才停下脚步。
方才一时匆忙,她确实忘了,被晒脱了皮的不是林锦仪,而是岑锦。
从前的她皮嫩,每逢夏天别说外出,就是在窗边上多坐一会儿,皮肤都会被晒红。
眼下,她确实是没有这种困扰了。
丫鬟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紧张道:“姑娘可千万别再跑了,仔细别摔着了。”
林锦仪点了点头,稳住了呼吸,才进了知雅苑。
知雅苑里眼下正乱做一团,新娘子郑皎月天不亮就起来梳妆,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前头吐过一回后,胃里更是空空如也,后头便是吐起酸水,人也昏昏沉沉起来。
她的两个陪嫁丫鬟早就慌了手脚,只一味催促院子里服侍的丫鬟去请大夫。
丫鬟们不厌其烦地解释已经有人去通知太太了。可两个陪嫁丫鬟已经亟不可待,甚至说要去前院把在吃喜酒的请何伯夫人给请过来。
若是请了清河伯伯夫人过来,清河伯夫人少不得觉得她们忠勇侯府怠慢了她家闺女。可若是不去这陪嫁的丫鬟去请吧,万一新娘子出了什么好歹,她们也担待不起。本家的丫鬟们也是为难。
幸好这时,林锦仪终于赶到。
丫鬟们有了主心骨,簇拥着她往新房里去了。
郑皎月在屋里吐了几回,屋里虽然开了窗户通风,却到底有股难闻的味道。
林锦仪轻轻蹙了蹙眉,快步走到床前,询问起她的状况。
郑皎月还盖着红盖头带着凤冠,此时倚靠在床栏上,说话都十分费劲的模样。
林锦仪便让她歇着,由丫鬟代为转述。
守在床前的长脸丫鬟道:“我们姑娘今早起身就说觉得天热没什么胃口,上妆前就喝了两口茶水。后头姑爷来迎亲,轿子在城中绕了三圈,我们姑娘下轿子的时候便有些不对劲,等进了新房,她就说头晕想吐……”
林锦仪点了点头,忖道既然她这大嫂既然没吃过什么东西,那就不是食物的问题。怕是真的因为天气炎热,又在外头待了许久染了暑气。
“你们先服侍大嫂摘下盖头和凤冠,脱了霞帔,换上轻快的家常衣裳。大夫已经去请了,只是府里的大夫年纪有些大了,腿脚慢些,还要稍待片刻。”林锦仪沉着道。
“不、不可。”郑皎月在红盖头下声如蚊呐,“还没行礼,我不能换衣裳……”
林锦仪便只好劝道:“大嫂,您身子都这般了,便不用讲究这些虚礼了。咱们府里都不是在乎这个的人,只要您好好的,其他都无关紧要。”
郑皎月却很有自己的坚持,喘息了几下又道:“不可,礼不能废。我是新嫁娘,我的盖头,只能等行过礼后由夫君揭开。”
这时大夫也过来了,林锦仪赶紧让大夫先给郑皎月诊脉,而后又让人去移了两个冰盆过来。
大夫顾不上抆汗,隔着锦帕给她把过脉,说她确实是中了暑气。
林锦仪催着他去开药,又吩咐了丫鬟们去熬药,然后又继续劝道:“大嫂,您一会儿总该是要吃药的,口脂妆容肯定要重上,盖头自然是要先摘过一次的。身上或许也会沾上药味,难道您想一会儿带着药味去拜堂?不如现在您先换了装束吃药。等吃过药,您再重新上妆更衣……”
郑皎月沉默了片刻,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这到底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出不得一点儿纰漏。
林锦仪又道:“大嫂放心,丫鬟来禀报您的事情只有我一人知晓,等您好转了,我再去报给我娘和祖母。她们不会知晓您中间做过什么的。”
有了她这保证,郑皎月终于点了头。
林锦仪很识趣儿地退到外间,只让她两个陪嫁丫鬟服侍。
一碗汤药很快送了进去。
林锦仪又等了片刻,郑皎月的陪嫁丫鬟终于出了来,说她已经安然无恙。
林锦仪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道:“那你让大嫂多休息会儿,等晚间行礼前再换上凤冠和霞帔也无妨。”
丫鬟自道省得,又替郑皎月谢了又谢。
处理完这个,林锦仪这才回了花厅。
宴席过半,她姗姗来迟,少不得有女客多嘴问上两句。
林锦仪推说自己方才身子不适,在后头休憩了片刻,怠慢了众人,又自罚了三杯果酿,代为赔罪。
她到底是主家的小辈,也没有人真的同她过不去,这件事便被揭过不提。
此后,众人又各自聊起自己的天来。
苏氏微笑着侧过头看她,轻声问她:“你大嫂没事把?”
林锦仪虽然拦下了来通禀的丫鬟,但她迟迟未回,苏氏已经着人去打听过发生了何事,自然也就都知道了。
林锦仪点了点头,道:“大嫂染了暑气,已经喝过汤药在休息了。我把千丝留在那儿了,有她看着,便是再出什么岔子,她也能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