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兰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挥手让她去了。惜云本来就没有指望她会出了这几碗面条的钱,但见徐明兰一点表示也没,到底还是有几分心灰意冷。
惜时给徐明兰量了尺寸,再比照着衣服各处一量,多的要放出四分,少的也要两分,心里便知不好,劝着徐明兰说道,“姑娘,这裙子只怕不好改,您看这肩膀处,要各自放个两分出来,腰线这边却是要四分不止,其他各处也是不尽相同,只怕这料子经不起拆合,寻常人做衣裳的,也没留个六分余地的道理。”
便是贫家做新衣,也是留个两指头宽的改大接口缝,衣服做得宽松好改。可徐家主子们裁新衣都是尽量往合身里做的,绸缎料子,过个几次水也就失了鲜亮了,没有再穿第二季的道理,都是淘换了卖到外头典当行去,或是赏给得脸的下人的。更何况七姑娘的这一身,本就是窄袖紧身了的,拆出来估计也没余三分的布头。
徐明兰却是不信,还道她们是想偷懒,找了借口不愿揽,皱眉道,“管它经不经得起,让你们拆了就拆了,只管做,做不得再说。”
惜时还待说些什么,被惜春给按住了手,摇了摇头。
第一卷 身在异乡为异客 109
惜时只好压住了脾气,拿了小剪子与惜春两个一人一边,小心将针脚上的线给挑断了。两人挑出来的布头果然只有一指来宽,远不够改的。
“姑娘你看。”惜时把针脚处递过去给徐明兰看了,再拿尺子量了给她看,徐明兰才终于死心。
“那现在可如何是好?新做的两条裙子又都扔在明月居了,惜春你去走一遭,再把裙子给拿回来?”
被点到的惜春脸上一怔,迟疑道,“现在就去?姑娘,这都快后半夜了,只怕大房守门的婆子都已经歇下了。”
徐明兰也是没想到这一点,徐家门禁森严,为了防贼,下了夜,各房的院门都是要落了锁的,谁来也不开。
她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竟将那两件新裙子换给了徐明薇,跺脚道,“衣服都已经给了,这一身又穿不上,那明天我穿什么去?”
惜晴提议道,“要不还是穿那一套湖蓝色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也不算旧,还是今年开春才做的。”
徐明兰点头应了,惜晴从箱子里给她取了来,换上一看,只觉得料子次,颜色也俗气。看过徐明薇这条裙子,再看别的,实在是入不了眼睛。
“去,开了箱子找找,有没有合得上色的料子,拼一段上去看看。”徐明兰盯着惜时手里剪了一半的胡服裙,到底还是不甘心,便是拼了别的料子也要把裙子给做出来。
“这……”惜晴迟疑着,惜春和惜时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裙片,抹手去开了衣料箱子。
“那裙子围领处本来就是用了吉祥纹的金棕色软缎,要拼上粉色的料子太难,那样织了金线的料子姑娘是没有的,接上了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还不如照着围领处的料子拼了,倒显得别致。”惜时对着惜春说道。
后者点点头,将箱子翻了个彻底,总算是翻出了件类似的料子。
“姑娘,就用这个罢?”惜时怕徐明兰过了又嫌难看,把之前对着惜春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给她听,徐明兰也知道原来的料子难得,怕是寻不到能对上色的料子,点了点头。
这时候惜云也从厨房回来了,提了四碗阳春面,清汤寡水的,什么码料都没放,面汤里头也就胜在还有些盐味。惜时几个人坐在一块儿凑合地填饱了肚子,洗干净了手,才各自开始忙了起来。
惜云惜晴手上功夫差些,被排着拆裙片,惜时和惜春两个按着尺寸裁布头,这些还是简单的,等会到了要再把所有的裙片重新缝合回去,才是最考校耐心和仔细的,一不小心,就容易做歪了。
徐明兰看着她们吃面条,自己也有几分饿了,心里却埋怨惜云不会做事,去了大厨房竟然也没给她叫了宵夜来。看惜时她们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好,打着哈欠便去睡觉了,等明日早上再试,实在不行,还是得叫惜晴去明月居把裙子给要回来。
惜时惜春她们不知道徐明兰还做了这样的打算,只当她一心只等着穿改了的裙子,四个人忙到了快三更才把所有的裙片都接合好了,怕接口处不服帖,又拿湿帕子抹了一遍,拿烫炉熨得平整了,才拿架子挂了起来,就等着徐明兰一早起来试。
第一卷 身在异乡为异客 110
一屋子的丫头都是快天亮了才睡下,惜时还轮到值夜,更是一宿没合眼,累得眼睛都是红的,全是血丝。到了卯时徐明兰起了床,睁眼便要看她们连夜改的裙子,惜时拿过来与她试了,徐明兰在铜镜前头看了半天,末了还是不满意地脱了下来。
“这再拼上的料子还是没法看,七妹妹这会儿也该起了,惜时惜春,你们两个拿这个,去明月居把我的衣服给换回来。”
惜时惜春面面相觑,昨天姑娘不由分说地拿了七姑娘见客的衣裳,已经是十分没脸面了,这会儿还要她们去拿了这样改过了的裙子去换回原来的,她们哪里有那个脸去啊!
徐明兰见两人还杵着不动,不耐烦道,“还不快去?晚了可赶不上时辰了。”
惜时惜春两个只得拿包袱皮裹了裙子,厚着脸皮往明月居去了。
徐明薇知道是她们两个来,和徐明梅笑了一声,说道,“还裙子的来了。”
徐明梅狭促一笑,应道,“五姐姐也真是爱折腾,只是苦了惜时姐姐她们,只怕一夜没得安睡哩。”
婉柔她们皆是捂嘴偷笑,让婆子把惜时惜春放了进来,还不等她们开口,便将她们怀里的包袱皮扯了过去,朝桌子上努了努嘴,“喏,你们家姑娘的裙子,拿了回去交差吧,我们家姑娘可没你们家的那爱好,喜欢穿别人的。”
惜时被婉柔说得一阵脸热,惜春听着心里窝火,却也明白的确是她们房里的理亏在先,拿上衣服就拉着惜时匆匆忙忙地跑掉了,便听得身后头一阵讥笑声。
惜春恨得将装了徐明兰裙子的包袱皮往地上一掼,气恼道,“得意什么!不过是命好摊上了个好主子,都是伺候人的,做什么这样狭促笑话人!”
惜时叹着气将包袱皮从地上捡了,拍干净灰,灰心道,“到姑娘出门还有好几年呢,暂且忍耐着,别让姑娘寻着由头赶出院子就好。等岁数到了,求四太太开恩,许了人家吧。”
惜春听得一怔,她是从来没想过要离了徐明兰的,从被分到晴雪居的那一刻开始,便是做好了要跟着徐明兰嫁到夫家去的打算。伺候人终究不是个长远之计,若是能做了姑爷的房里人,她又是徐家出来的,总比外头那些狐媚子要跟姑娘贴心……
惜时一看她的脸色,便明白了她的打算,那指头戳了惜春脑袋道,“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些年了,难道你还看不明白?你我同屋这么久,我还真是眼拙没看出来你也是个心大的!你要真一心跟了姑娘去,要过那吃香的喝辣的日子,我但看你以后怎般收场罢!只怕是姑娘不愿意领你这份心哩!”
惜春被她说得气恼,争辩道,“惜时姐姐也不必说得这样难听,各人路各人走,惜时姐姐但把自己的顾好,不要摔跤了就行!”
惜时冷哼一声,“行,好心劝你的不听,就当我一片心肠喂了狗,以后你也不必喊我姐姐,我惜时就是个贱命,当不起姨奶奶这一声!”
惜春也是一时羞恼才说了重话,结果这话赶话地,彼此都彻底撕破了脸皮。这会子被惜时拿话刺着,眼泪顿时就满了上来。她不愿让府里的人看了笑话,拿袖子抹了泪花,见惜时不理她自顾自地走了,又拉不下脸面喊她,提溜着裙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头。
徐明兰见两人一前一后地回来了,也没看见惜春的异样,只顾着让惜时赶紧把豆沙绿的那套给熨烫平整了,又让惜晴她们给自己梳头,换上镶了大红色珊瑚珠子的那套金打的头面。等全部都穿戴整齐了,大红映着豆绿,倒也好看。
“行了,就这么着吧。”徐明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惜晴这时拿了珊瑚红配了月白和天蓝两色丝线绣了的荷包,和另一只嫩粉色配了浅灰和金棕两色丝线的荷包,放在徐明兰腰间比了让她挑。
徐明兰低头一看,指着前头那只道,“拿同色的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