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颔首,见冯驾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看他的确无碍了,才终于最后道了一次别,转身离开。
冯驾目送元帝离开,却不肯再睡了,他斜靠在床头只沉着脸兀自思量。
值此乱世,群雄逐鹿,豪强云集,李氏江山已至穷途末路,岌岌可危。他愿意帮助元帝,可是又有谁愿意帮助他呢?
他不过想与自己的娇妻固守一方净土,二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如此简单的愿望,在元帝这里也成了一种奢望。
只有他冯驾一人敢逆天下势南下勤王,当他抛下娇妻,孤身一人在长江边上替李家流血流汗时,元帝却轻飘飘地告诉他凉州丢了便丢了,女人这里大把的是……
这让冯驾怎么能再忍得过?
冯驾垂首掩面,默默抆去眼角的湿润。
他决定了,他要打回去,打下这半壁江山,只为一条通回凉州的路。
如今河西藩镇尽失,他徒有手中十余万精兵也于事无补,眼下的他没了根基,压根无法脱离江南道,带兵出征。想要挥师北上夺回河西谈何容易?
冯驾沉思良久,终于他直起身来,冲帐外高呼:“来人!替我唤魏将军来。”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理了理自己略显零落的发髻,规规整整地穿好衣裳,端坐在大案桌后等着魏从景。
高淮昌的藩镇军,是他的第一个猎物。
他要自己囤军夺地盘,不光从元帝手上夺,还要从与他为敌的各大藩镇军手上夺。
两手都要抓,也两手都要硬。
第一六六章 相王
这次回余杭, 柳玥君第一天便来见冯驾了。她知道薛可蕊与冯驾定了亲, 却也无力再阻挠,李霁侠的死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 她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依靠,也失去了能控制冯驾唯一的那条线。
柳玥君望着眼前一脸沉寂的冯驾,觉得他熟悉又陌生。
面对这张熟悉无比的脸, 失去了李霁侠的牵连, 柳玥君发现自己竟再也找不回从前那种能对他吆五喝六的勇气。她不敢斥责冯驾移情别恋,更不敢斥责他迎娶侠儿的世子嫔。
没了侠儿的壮胆,没了李氏皇族的撑腰,柳玥君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就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他的爱,没有爱情的支撑,高高在上的节度使大人有何理由来迁就她一个落魄皇族家的遗孀?
柳玥君含悲忍泪, 硬扯起一个笑来祝福冯驾终于觅得佳人白头偕老, 祝他此次南下勤王马到成功。
冯驾其实不大愿意再见柳玥君,因为李霁侠的缘故, 柳玥君的每一次出现似乎都在提醒他, 薛可蕊究竟是谁替谁娶进门的发妻。
尽管冯驾再三提醒自己, 薛可蕊是寡妇,他与一个寡妇的婚姻无人可指摘。可是他依然很别扭地对柳玥君见礼, 尽量委婉地劝柳玥君放宽心思, 养好身体。他只能给她力所能及的帮助与言语上的安慰, 旁的什么也给不了。
而元帝呢, 只字未提薛可蕊的事,想来是因为要冯驾替李家卖命,所以薛可蕊就当是给冯驾的赏赐。
其实无论是赏赐,抑或让步,结果都是一样的,冯驾只管自己能得到薛可蕊就好,至于元帝他怎么想,冯驾都不管。
如今河西沦陷,薛可蕊失踪,冯驾丢了根基与牵挂,元帝又有了机会替他考虑“亲事”,安排他的生活与生命了。不过这一次,冯驾不打算像上次那样,将自己困囿在此种不知所谓的无聊事中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任人摆布,他时间不多,他浪费的每一天,便有可能是他蕊儿承受的多一天的苦难。他之所以一定要回去,不只是为了不辜负不知生死的她,更是为了不辜负河西地区数十万军民的殷殷期盼。
冯驾开始大力扶植自己在军中的亲信,“用人唯亲,其次才贤”在这一特殊的时期是冯驾唯一的,也是最快的发展自己对军队控制力的方式。
在一场又一场对高淮昌的战斗中,冯驾如拼命三郎,不眠不休亲自承担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他不允许出现任何一次失败,所以只能尽量他亲自来了。
如此拼命,效果也是显着的,在一次与高淮昌的持久缠斗中,冯驾在魏从景出神入化的配合下,终于一箭射穿了高淮昌的咽喉。
每一次大战告捷,都是冯驾亲兵势力急速扩张的好时机。战争是凝聚军心的最强催化剂,就在这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冯驾再一次迅速成为了元帝身旁最强有力的战神。
秋高气爽,丹桂飘香。这一日,因高淮昌阵亡,而顿失统帅的山南藩镇军终于退回了长江以北。冯驾全面控制了长江沿线,元帝再一次来到了冯驾的中军大帐。
他是来督促冯驾赶紧过江的,他想要冯驾一鼓作气,趁胜追击,将高淮昌的势力彻底剿灭,将山南道彻底纳入他李氏怀中!
魏从景立在冯驾身后,只手按着腰间的刀柄,他对冯驾低声禀告:
“节帅,您要的兵,末将都点齐了。”
冯驾立在高岗顶端,却不回头,他依旧死死盯着眼前连绵的山丘不说话。清风拂过,扬起他吊腿上铮亮的甲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从景,你说人生在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魏从景一愣,不知冯驾为何突然开始迎风怀古了,他从前可不会这样。不过这位憨厚老实的大汉倒是很认真地挠挠头,想了想后咧嘴一笑:
“节帅说这些,末将粗俗可从没想过,只知道我一定要立功,赚钱,好让家中的老母亲能吃好穿好!”
冯驾笑,转过身来,魏从景看见他脸上有浓浓的落寞。
“你说得对,咱们是男人,若是家里人都照顾不好,还有什么脸为男人?”
说着,冯驾抬起手往魏从景肩膀上一拍,示意他随自己走。
“走罢,去大帐。同将士们说了吗?按之前咱们说好的来。”
“是的,节帅,都同兄弟们说好了,节帅放心,都是咱们从河西带回来的过命的兄弟。”
冯驾颔首,双眉一扬:“好,咱们走。”
……
元帝坐在大帐上首,身后是护卫仪仗及熙攘侍立的宫人。元帝闲适地用着手边的一杯茶,看见冯驾一个人走进大帐,他抬起头冲冯驾微笑着招手:
“少驰,朕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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