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刚开始与高淮昌缠斗在一起,便听说凉州城破了。
初听得消息的他有点懵,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传信的校尉说的一定是其他地方。
“你说什么?哪里破了?”
冯驾沉着脸,眼中怒意蓬勃,似乎这传信的校尉再不想清楚到底哪里破了,他就会一刀砍下这轻传谣言者的头。
校尉有些畏惧,三魂去了两,他哆哆嗦嗦好容易咽下一口唾沫,再度委屈巴巴地开了口:
“节……节帅,驿臣传来的羽翎信……他说是凉州破了……”
说话间,冯驾的鼻尖下递过来一封加盖大红印漆,粘贴三根羽翎的信。
冯驾的身子晃了晃,他觉得有点头晕,便抬起手来撑住身边的案桌。
“你……替我拆开……”
冯驾转过身去,缓缓地坐下,他的手轻轻放在案桌的背后,自己的腿上。
微微发抖。
校尉也很紧张,他怕冯驾一个忍不住拿起手边的大刀砍错了地方。于是他哆嗦着拆开信后,便猫着腰从大刀的对面远远地伸直手臂,给冯驾送到了面前……
四下里一阵静默,持续的静默。
校尉心下狐疑,抬起头来悄悄地看。正好看见冯驾面无人色地坐在一张春凳上,他死死盯着面前的那张纸,瞠目而视,再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节帅!”
……
冯驾破天荒地晕倒了,元帝也很心疼自己的这位能臣,便微服出宫,连夜奔驰七八百里,亲自赶到长江边的前沿阵地来安慰冯驾,给他打气。
元帝到得中军大帐时,冯驾才刚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他仅着一层中衣,发鬓微乱,一脸的颓色。
“嗨!朕的少驰啊!你这样让朕怎么放得下心啊……”
元帝伸长了胳膊,一脸关切地冲冯驾的病榻而去。
“臣,冯驾见过陛下……”
冯驾苍白着脸,支着胳膊想下床来给元帝叩头,被元帝一把拦住。
“咳!这都啥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
元帝一脸责备之色,抬手将冯驾固在了床头。
“别介,咱君臣二人就这样坐着说说话。”
“听说,少驰是收到了河西驿臣送来的急信了?”元帝和缓地开口问话。
“是的,陛下……”冯驾低低地垂下了头,难掩面上哀戚之色。
“陛下,臣有罪……河西……河西……”
心头愈发难受,冯驾语难成句。
“少驰切莫如此,河西孤悬关外,保不住便保不住吧。”
见冯驾难过,元帝安慰起人来倒是洒脱,似乎河西不过是他家后院的一块菜园子,多一块不多,少一块也无所谓。
“少驰千万要保重好身体,替朕重拾这千里江山,重振我李氏辉煌!”
冯驾无语,凝神顺了好半天气才得以再度张口:
“陛下……河西扼西线咽喉,通一线于广漠,如此说丢便丢了,将我中原直通通曝露与契丹,这让微臣如何想的通?”
冯驾一脸痛心疾首,似乎见元帝的情绪太过自如,不够悲伤,所以他要让元帝摆正态度。
元帝正了正腰板,心下有些不悦:谁不知道你冯驾的小心思,除了你还认我这个皇帝,旁的可不就跟那高淮昌、赵綦一样一样的,都想圈地为王,称霸一方。那河西是你的老巢,如今老巢被人一锅端了,你自己想不过去,还非要我这个皇帝来陪着你一起哀伤?
元帝甚至觉得河西丢了还挺好,那冯驾仗着凉州远在关外,天高皇帝远的,自己管不着他,还想占山为王,拥兵自重。如今阴差阳错被契丹人给削了势,对他元帝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让冯驾重新回归朝廷,让他就做自己身边的一员将,给他多少兵他便带多少兵,叫他打谁便打谁。如此一来,对他李家,对朝廷都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
于是,元帝定了定心神,咽下一口唾沫,再度温言开了口:
“这河西丢都丢了,爱卿再伤心已是无用,不如收拾好心情,安安心心呆在朕的身边,好好替朕收拾这残破河山。”
冯驾沉默,他低着头,只觉满怀悲伤无处诉:
烽烟乱世,国破家亡。他为人夫,却无法给自己小娇妻以庇护,害得她远在敌巢生死未卜;他为人臣,却摊上这羸弱君王,还朽木难雕。他上无力振兴这破败朝纲,下无法荫庇家人,他冯驾当真就是一窝囊废啊!
冯驾压下喉间哽阻,勉力打起精神冲元帝一拱手。
“陛下说得是,驾定要调整好心态,尽快结束这场不知所谓的战争。”
冯驾不想再与元帝多说,这皇帝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元帝向来如此,蝇营狗苟,碌碌庸才,终日里得过且过,才会导致如今的豪强四起,国不能国。与先皇帝相比,元帝实在庸碌,难成大器!
见冯驾好转,元帝也放轻松了些,他冲冯驾点点头,要他保重身体。那高淮昌实在坏得可以,朕都让到余杭来了他都还不肯放过,如今朕非得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冯驾颔首,他要元帝放心,那高淮昌就是一短命相,他冯驾定要在一月之内取他狗头。
见冯驾表态,元帝放心了,他拍拍冯驾的肩,要他好好休息,明日他再来中军,与爱卿一同商讨御敌大策!
说完,元帝直起了身,刚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低着头,望向冯驾,一脸安慰:
“此番凉州沦陷,爱卿失了未婚妻,朕也甚感哀痛。爱卿替朕终日操劳,怎能缺了佳人呵护?为弥补少驰丧爱之痛,朕特赐美人十名予爱卿,不日便送来少驰大帐。”
冯驾无语,他抬起头再度冲元帝拱手:“臣谢陛下隆恩,只是臣这是在打仗,陛下让臣一边打仗,一边带十名佳人玩乐,这……这实在有损我军军威。陛下还是免了这桩恩典吧,就让微臣一心一意替陛下打仗,替您取回那高淮昌的头。”